考上大学那会儿,全家都乐开了花。为啥呢?因为我是全村头一个本科生,而且考上的学校学费特别便宜,一学年只要3960块。
爸妈可高兴了,盘算着把家里养的猪卖了,暑假割的稻谷也拿去卖,这样学费和路费就都有着落了。
可就在开学前十二天,学校来了通知。先是宿舍工程进度出了问题,让我们晚十天去报到;接着给了学费清单,说四年的书费得第一学期开学时就交清;最后还因为宿舍升级,我们这批学生只能住四人间,每年费用要1200块,比原来的八人间贵了整整一倍。
这么一算,第一学期开学得交9057块。为啥我能记得这么清楚?因为从上学第一天起,我就养成了记账的习惯,小到买一根一块钱的淀粉肠,我都记在小本本上,四年下来记了两个本子。
这么一来,之前准备的钱就不够了。爸妈四处借钱,可借不到。不是别人不愿意借,而是家里的亲戚朋友都跟我们一样穷,手里头都没钱。
幸好我那时候成绩好,在班里一直是第一名,还是三个平行班里的佼佼者,唯一一个考上公办本科的学生。听说那年班主任结婚,收的酒水钱和奖金都够了。班主任就给我推荐了申请贷款,可那时候在我们这儿,贷款还不流行,名额也特别有限,是班主任去跟校长争取来的。
学费虽然勉强凑够了,但爸妈送我去学校是不可能了。没办法,亲戚托亲戚,找了个远房舅舅,他在我们学校隔壁市打工,让他捎我一程。
那时候还是坐卧铺大巴,我连市里都没去过,突然要跟着一个陌生男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心里那叫一个惶恐无助。
为了省钱,大巴凌晨三点多才到。下车的时候,有个男人在出口穿鞋,穿完就坐那儿不动了。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看到我这个青涩无助的小姑娘,故意堵着不让我出去。我足足站了十分钟,等舅舅拿完行李,看我还没下去,又上来叫我,那男人才慢悠悠地下了车。
舅舅叫了辆摩托车让我坐上去,我坐在最后面,觉得跟前面舅舅坐太近不好意思。九月中旬,那城市已经快到深秋了,凌晨三点多的风,吹在我身上,冷得我直打哆嗦,从那以后,我就特别讨厌风。
到了地方,拖着行李,穿过阴暗的小巷,爬了四层楼梯,进了一个有两张上下铺的房间。里面住了三个男人,两张床上分别躺了两个,还有一个坐在角落里看电视里的球赛。看我进去,他们聊了几句球赛就结束了,然后他就爬上其中一张床睡了。
我坐在角落,房间里连个凳子都没有,就一块看不出颜色的地毯,我就坐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舅舅让我上床去睡,我说不困,他就爬上另一张床睡着了。我一个人故作镇定地坐在那儿,直到天亮。
六点多他们陆续醒了,拿着脸盆去洗漱,动作特别快,所以我也没因为他们穿着内裤穿梭的身影尴尬太久。八点多舅舅醒了,说送我去学校。
早饭我没吃,说不饿,其实也吃不下,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然后跟着舅舅坐了三轮车到车站门口不远的一条小路路口,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一辆十九座的中巴车摇摇晃晃地来了,车票只要27块。后来我才知道,正常车费要80多,但这辆小巴要绕很远的路,所以这么便宜。
一路上,大巴里充斥着各种味道,汗味、脚臭味,还有路边的灰尘味,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幸好中间停车的时候,舅舅给我买了一截甘蔗,我才没低血糖。
煎熬了三个多小时,终于到了我大学所在的城市。迷迷糊糊中,舅舅问我:“你是XX大学的吗?”我说是。他马上叫师傅停车,把我拉下来。我抬头一看,学校大门跟我录取通知书上印的一模一样。
舅舅问:“是这儿吗?”我看了看,点头说是。
舅舅把行李箱给我搬下来,自己又跳上了车,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我一个连市里都没去过的高中毕业生,就这样一个人留在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我去问了保安,保安告诉我去图书馆报到。等我拉着行李箱艰难地找到图书馆,问了一圈,才发现我们学院作为第一批搬的学院,已经搬到了五公里外的另一个校区。
我又拉着行李箱,一步一问地走到新校区,艰难地把箱子提到六楼宿舍楼。发现其他人都到了,床都铺好了,但都没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早早整理好东西,跟送行的家长出去吃饭了。
当我终于松口气坐下来歇一会儿的时候,一个戴眼镜的姑娘过来,问我是不是XX届XX学院的学生。我说是的。她就说她是我们上一届的,学校要求我们新生要交300块钱买收音机设备,用于以后的英语学习。还给我看了一份文件,大意就是必须得买,要不然以后做不了听力题目。
于是懵懂的我,头昏脑涨地给了她300块,换回来一个后来发现学校后门店里只要卖18块的收音机。
现在的人可能对这300块没啥概念,但那时候,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也是我爸妈十天的全部收入。那时候爸妈卖菜,一天能卖个三十块,就已经很好了。
那个学期,我每天早上啃一个白面包,中午晚上就吃一个菜,五毛钱,豆腐渣炒酸菜。幸好后来我寝室室友挺好,每天一起吃饭,她都会要两个菜,每次她只吃一个,另一个菜就说吃不下,让我一起吃。我心里当然知道,这是她的善意。
有什么办法呢?刚去学校,什么都要买,纸、衣架、肥皂这些生活用品,虽然都是小钱,但也得从每个月的生活费里出,我只能从饭钱里抠。
可身体吃不消啊,不到一个月,我就开始晚上不时流鼻血,熟睡中突然鼻血就往嘴里灌。我害怕自己得了重病,也只能厚着脸皮接受室友的“施舍”。要不然饭都吃不饱,我怕我突然就没了。
因为穷,我做过最卑微的事情,就是刚到大学那会儿,实际上靠着室友的“施舍”,才熬过了还不知道去赚钱的第一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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