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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登奎倒下前,说了一句话:“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夏夜的风卷着四合院的槐花香,

纪登奎倒下前,说了一句话:“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夏夜的风卷着四合院的槐花香,把他的话音揉碎在石榴树的阴影里。 王纯扶着他软下去的身体,指尖触到他衬衫下剧烈起伏的胸腔,突然想起 1947 年在太行山,他打完伏击战回来也是这样喘气。 只是那时他眼里燃着战火,而此刻瞳孔里晃着的,是廊下那盏 25 瓦的昏黄灯泡。 发病前的晚饭摆在葡萄架下,玉米面粥盛在粗瓷碗里,毛豆是上午刚从菜市场买的。 他夹起颗豆荚说 “今年雨水好” 时,电视里正播着农村集贸市场改造新闻,他突然把筷子拍在石桌上:“排水沟该修在摊位西侧,东头地势低。” 王纯给他添粥时,看见他袖口磨出的毛边 —— 那件蓝布衬衫他穿了六年,左胸口袋还缝着 1983 年安徽老乡送的刺绣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像极了他亲手画的农田水利图。 半夜十二点的院子没开灯,纪登奎扶着压水井咳嗽。这口井是他 1985 年亲手打的,说 “压水省劲,老百姓用着方便”,此刻井绳上挂着的蓝布毛巾,边角磨得能看见线头。 他盯着井台边新生的马齿苋,突然想起 1960 年河南饥荒,老乡拿这草煮糊糊,他蹲在灶台前学的时候,被柴火燎了眉毛。 胸口的疼痛像条蛇,从胃部缠上咽喉,他摸向裤兜 —— 往常装调研笔记的地方,只有张揉皱的西安硬座票,发车时间是三天后。 抢救室的灯光白得像雪。纪坡民握着父亲的手,发现他掌心的茧子比自己想象中更厚,虎口处的疤痕是 1942 年反扫荡时滚下山崖划的。 当医生说出 “心脏骤停” 时,王纯突然想起三天前的争吵: 她让他别再挤硬座下乡,他把车票拍在桌上,票根上 “北京 — 西安” 的油墨蹭在他指腹,像枚淡红色的印章。 现在那些车票还在抽屉里码着,从郑州到合肥,从武汉到贵阳,票根上的日期叠成他退休后三年的行程表。 1988 年 6 月住院时,医生笑他 “心肌像小伙子”。病房床头柜上堆着山东盐碱地改良方案,他用红铅笔在卫星云图上圈出洼地:“这里该修排碱渠。” 同屋的老同志打趣他 “退而不休”,他把老花镜往上推推,镜腿缠着的胶布是 1986 年甘肃调研时摔断后自己粘的。 护士来量血压,他正对着搪瓷缸子画渠道路线,缸子上 “为人民服务” 的烫金字被茶渍浸得发暗,那是 1952 年当县委书记时群众送的。 稿纸躺在抽屉第三格,压在 1987 年的西南山区集贸调研报告上。 第一页背面用铅笔写着:“1978 年某村,老汉用五斤红薯干换二两盐,我给了半斤粮票。” 字迹被手指蹭得模糊,旁边放着他常用的英雄钢笔,笔尖还沾着蓝黑墨水,像未干的泪痕。 王纯后来整理时发现,稿纸左上角写着 “田间手记”,标题下面画了道波浪线,像他走过的无数田埂,也像此刻心电图拉出的直线。 华国锋站在急救室外,走廊里飘着来苏水味。他想起 1975 年河南水灾,纪登奎卷着裤腿在齐腰深的水里扛麻袋,肩膀上的补丁被洪水泡得发白。 汪东兴望着窗外的石榴树说:“他老家院子也有棵,每年结的石榴都分给乡亲。” 这时急救室的门开了,王纯的哭声撞在墙上,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其中一只衔着片石榴花瓣,落在纪登奎常坐的藤椅上。 椅面上还摊着他没写完的陕西农村电商草案,风翻过纸页,露出最后一行:“硬座车厢里能听见土地的声音。” 如今档案馆的铁皮柜里,纪登奎的调研笔记码了整整一格。 1988 年 7 月的笔记本里夹着张火车餐车收据,买的是最便宜的馒头咸菜,收据背面写着: “老百姓还在算着一分钱掰两半花,我们不能坐软卧。” 纸页边缘有个深深的指甲痕,推测是他发病前那晚掐出来的。而北京医院那间急救室。 现在装了新的监护仪,可每到夏夜雷雨时,护士长总会想起,曾有个老人在弥留之际,手指无意识地在床单上画着弧线。 像在勾勒一条穿越麦田的排水渠,渠水哗哗流淌,最终汇入他再也没能走完的调研路上的晨露。 参考来源:《纪登奎同志遗体在京火化》,《人民日报》,1988年8月5日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