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57年的深秋,73岁的李隆基带着六百侍卫缓缓靠近长安城门,望着熟悉的城墙百感交集。一年前他仓皇出逃时还是九五之尊,如今城门口列队的三千铁甲却都是新皇帝李亨的亲兵。 老皇帝翻身下马的瞬间,膝盖差点磕在青石板上。城楼上李亨的龙袍金线晃得他眼晕,这哪是迎爹回家,分明是给太上皇办退役仪式。六百侍卫齐刷刷解甲的声音,比安禄山的骑兵踏破潼关还刺耳。李隆基那句“安度晚年”说得轻巧,嘴角的笑纹里藏的全是黄连汁——当年他搞政变夺权时,可没给姑母太平公主留半点活路。 李亨攥着马鞭的手心全是汗,三千精骑说是护驾,倒像三千把抵在老爹腰眼上的匕首。群臣跪在城门洞里装鹌鹑,谁都不敢抬头看这对天家父子演默剧。老太监高力士倒是忠心,扑通跪下用脊梁给老主子当台阶,硬是把“谁先进门”的死棋走成活局。长安百姓抻着脖子看热闹,当年跪迎圣驾的万民伞,如今成了围观退休领导的马扎。 太极宫里摆的接风宴,比马嵬驿的断头饭还噎人。李隆基夹起块炙羊肉,恍惚看见三十年前赐死太平公主的毒酒。李亨敬酒时手抖得厉害,酒盏相碰的脆响,活脱脱是灵武称帝那晚玉玺砸地的回声。老皇帝半夜躺在冷榻上数更漏,终于咂摸出滋味:这哪是儿子防爹,分明是皇帝防皇帝。 没过俩月,李亨的心腹太监李辅国就带人搬空了兴庆宫。七十老翁被连夜押进太极宫偏殿时,连件裘皮大氅都没让带。窗棂外巡逻的羽林军靴声,比当年华清池的羯鼓还密集。有回小太监说漏嘴,说郭子仪又打了胜仗,老皇帝攥着杨贵妃的旧香囊直哆嗦——早知今日,当年就该让安禄山死在梨园戏台上。 最绝的是那年除夕,李亨差人送来个鎏金暖炉。李隆基拿火钳子一拨,炭灰里埋着半截烧焦的《命三王制》,正是他当年分封诸子牵制太子的密诏。老家伙盯着火星子乐出声,笑着笑着咳出满帕子血。这局棋下到最后,执黑执白的都是李家人,只是棋盘早被安禄山劈了当柴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