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握着退休证走出单位大门时，我对着天空深吸一口气：终于自由了。年轻时贴在办公桌上的中国地图，此刻成了我的作战图。
敦煌的沙、三亚的海、西藏的云，像一串诱人的饵料，钓着我迫不及待出发。五年后，当我走完第87座城市，站在黄山迎客松前拍下第10024张风景照时，突然觉得手里的相机重得抬不起来——原来走遍山河的骄傲，早已被掏空的疲惫取代。
最初跟团游西藏，全车人举着氧气罐在海拔5000米处合唱《青藏高原》，我激动得热泪盈眶。可当第8次被导游带进牦牛肉干店，听着同样的话术推销时，忽然想起家里阳台上那盆枯萎的绿萝——再鲜艳的标签，也掩盖不了重复的荒芜。
后来改自驾，从318国道开到独库公路，车窗外的雪山草甸像被按了循环键。在呼伦贝尔草原遇见一群退休驴友，他们正为“24小时打卡10个景点”的纪录欢呼。我蹲下来摸了摸脚下的草，发现和小区绿化带的品种并无二致。
“退休后带父母环游中国，结果他们在每个景点都只关心WiFi密码”
曾执着于拍摄九宫格：腾空跃起的丝巾照、民宿早餐的摆盘、景点石碑前的剪刀手。直到某天女儿随口说：“妈，你朋友圈像旅行社广告。” 这句话刺醒了我——精心设计的“诗意晚年”，不过是表演给观众看的皮影戏。
在丽江古城遇见位北京大爷，他每天举着云台相机直播，声音嘶哑地喊着“老铁双击666”。他悄悄告诉我，儿子嫌他退休金少，逼他做网红贴补家用。那天我提前结束行程，把三脚架扔进了行李箱最底层。
去年冬天在哈尔滨冰雪大世界，零下30℃的寒风中，我对着冰雕群按下快门。手冻僵的瞬间，突然想起小外孙出生时，我曾答应每年陪他堆雪人。五年过去，手机相册存着2630张雪景照，却没有一张他的笑脸。
今年清明没再出门。在家给老伴煲汤时，他忽然说：“这碗汤比敦煌的羊肉焖饼香。” 窗台上的绿萝冒出新芽，原来浇水的不是旅行社送的矿泉水，而是洗米剩下的浑水。
现在每周最期待周三——送完外孙上学，顺路去菜场挑条活鱼。卖鱼的老张总多塞给我两根葱：“您上次教的西湖醋鱼做法，我孙子可爱吃了。” 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对话，比任何导游词都动人。
上个月社区组织烘焙课，我和三个老姐妹研究出低糖桃酥。当烤箱“叮”的一声响起时，那种真实的期待与满足，胜过在布达拉宫等日出。
“在苏州园林听导游讲两个小时假山故事，不如陪老伴修一次漏水的水龙头”
梭罗在《瓦尔登湖》里写：“旅行的真谛不是运动，而是带动灵魂去寻找生命的春光。”
如今终于懂得，那些让我心跳加速的，不是机票上的目的地，而是晨跑时邻居递来的热豆浆，是女儿加班回家锅里留的温粥，是老伴悄悄把我手机屏保换成全家福的笨拙惊喜。
上周末全家去郊外野餐，小外孙用野花编了个戒指套在我手上：“外婆比公主还好看！” 此刻的风裹着青草香，比洱海的风更清甜。
半纪实性文学，请不要对号入座，我不是我你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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