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熙四年的冬夜,月光像把生锈的镰刀割开茅草檐。金杏蹲在鸡窝旁数蛋壳时,小满正在西屋试嫁衣——明日这丫头就要嫁到三十里外的米铺当续弦,而家里最后两枚鸡蛋,本该是给春闱的侄儿补脑的珍品。
金杏把鸡蛋揣进夹袄最里层,贴着心口的位置还能感受到余温。穿过天井时,西厢房传来丈夫的鼾声,她踮着脚踩过结了薄霜的青砖,裙摆扫过砖缝里干枯的苔藓。
柴房角落的陶瓮里藏着隔夜糙米饭。米是秋收时从打谷场偷抓的,每次抓一把,藏在围裙兜里带回来。金杏摸黑数着米粒,三百七十九粒米正好铺满瓮底,这是她为小满攒了三个月的嫁妆。
铁锅架在土灶上时,月亮正移到天窗中央。猪油罐里最后指节大的脂膏挖出来,在锅底化成一汪金泉。油香惊醒了檐下的麻雀,金杏慌忙抓起药罐佯装扇火——上个月就是用这法子,骗过了半夜查灶的婆婆。
蛋液打在粗瓷碗里的声响格外清脆。金杏的手指在蛋壳内壁刮了三圈,直到半点蛋清都不剩。橙黄的蛋液裹着糙米饭下锅时,她忽然想起小满七岁那年发高热,也是这样偷了半枚鸡蛋冲糖水。那天灶膛的火光映着女儿烧红的脸,睫毛上凝着糖水晶。
米饭在铁锅里跳起鎏金的舞。盐罐将将倾斜,却抖出半粒盐——这是金杏从每餐菜汤里滤出的盐霜攒的。锅铲翻动间,蛋花结成虎皮纹,米粒裹着金甲,焦香混着柴火气在梁柱间游走。
小满推门进来时,金杏正用衣角擦青瓷碗沿。这是她陪嫁时藏下的最后一件瓷器,碗底的并蒂莲早被磨得只剩轮廓。"娘,这是要折我的寿..."小满话音未落就被捂住嘴,指尖的猪油蹭在少女唇上,亮晶晶的像抹了口脂。
"趁热。"金杏把女儿按在稻草堆上。月光漏过茅草顶,斑驳地洒在蛋炒饭上。第一口饭滚进喉咙时,小满的睫毛颤了颤。糙米外壳的粗粝感被猪油驯服,在齿间碾出稻谷的甜。焦脆的蛋花碎在舌面炸开油香,野葱的辛烈适时窜上鼻腔,截住即将坠落的泪。她含住半片蛋壳煎出的脆边,"咔嚓"声清亮得能唤醒整个冻僵的腊月。 米粒在口中苏醒的过程像场神迹。外层裹着的蛋液凝固成薄甲,咬破后涌出稻谷贮藏了三秋的日光。腌菜盐的咸鲜勾出蛋液的醇厚,猪油的荤香在喉头化开时,小满忽然想起八岁那年偷舔灶台油渣的滋味——那日被婆婆发现后,手心挨的竹板印肿了半月。小满扒饭的手在抖,米粒从指缝漏进衣襟。金杏别过头去看灶膛余烬,耳边却响起二十年前自己出嫁前夜,娘亲塞给她的半块黍米糕——那糕早被婆婆发现,换来了三日禁食。
柴门突然吱呀作响。金杏猛地将女儿推进阴影里,滚烫的锅沿贴上耳后也浑然不觉。更夫的灯笼晃过窗棂,她抓起药罐佯装咳嗽,直到脚步声消失在磨坊后头。
小满把最后一口饭含在嘴里,米粒在舌尖化成蜜。蛋焦香从鼻腔钻进天灵盖,猪油的荤腥此刻成了瑶池琼浆。油渣碎嵌在牙缝里,被她偷偷用指甲抠出来,就着月光看了半晌才舍得咽下。她想把碗底的油星都舔尽,却看见母亲耳后的水泡亮得骇人。
"带着。"金杏把青瓷碗塞进嫁妆箱底,压在绣鞋与铜镜之间。箱笼里还藏着六粒黍米,是她今晨从鸡食槽里拣的,"若是...若是那边不给饭吃..."
五更天的梆子响了。金杏最后替女儿抿了抿鬓角,指尖的焦香混着晨露凝在少女发间。送亲的唢呐声刺破雾霭时,她摸到心口处两枚冰凉的蛋壳——不知何时已被体温焙得酥脆,轻轻一捻就成了金粉,飘落在昨夜灶膛的余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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