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才是人间清醒，我妈年轻时出墙了，我爸二话不说，直接把我妈带回娘家，当着我姥他们面，把我妈给教训了一顿，让我妈写了保证书，如果再有下次，她就净身出户。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大人间的事，只记得那天姥姥家气氛特别僵，姥爷蹲在门口抽烟，一根接一根，姥姥坐在炕沿上抹眼泪，我妈低着头，手攥着衣角一动不动。我爸把保证书拍在桌上时，声音不大，但屋里所有人都不敢说话，最后我妈还是签了字，跟着我爸回了家。从那以后，家里的日子变了样。以前我爸下班回家，总会先喊一声我妈，然后从包里掏出给我买的零食，现在他进门直接把包放沙发上，要么去厨房看看饭好了没，要么就坐在椅子上抽闷烟。我妈也变了，以前爱出去串门，后来除了上班就是在家做饭、收拾屋子，对我爸说话也总是小心翼翼，家里的活儿抢着干，生怕做错什么。我上初中那年，发现衣柜最底层压着个铁盒子，里面除了那张泛黄的保证书，还有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她梳着麻花辫，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跟后来那个总低着头的女人判若两人。有次我趁我爸喝醉了问他，当初为啥不直接离婚，他半天没说话，最后从烟盒里抖出根烟："离了婚你咋办？跟你妈喝西北风去？"这话我记了很多年。其实我爸从没真正原谅过我妈。他会按时给我妈生活费，会在她生病时背着去医院，但俩人分房睡了二十年。我妈试着缓和关系，冬天织的毛衣他一次没穿过，包的饺子永远只吃十个，多一个都不碰。有年三十晚上，我妈端着酒杯想敬他，他直接把酒杯挪开："少整这些虚的，把孩子照顾好就行。"去年我妈摔断了腿，我爸在医院守了整宿。护士来换药时看他俩并排坐着，还以为是模范夫妻。等人家走了，我妈拉着他的手哭："老陈，我对不起你。"我爸抽出手来给她掖了掖被角："行了，多大岁数了还说这个。"第二天我去送饭，发现他在走廊尽头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对，最好的钢板，钱不是问题。"上个月家庭聚会，我表妹闹离婚，哭着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爸突然开口："人这一辈子，谁还不遇到点坎？重要的是别坑孩子。"他说这话时正给我夹了块排骨，眼神扫过我妈，又很快落回我碗里。我妈眼圈红了，默默把我爸爱吃的凉拌木耳往他那边推了推。现在我也成家了，有时候看着我爸在阳台抽烟，背影驼得厉害，突然就懂了他那套"人间清醒"。不是不疼，是疼的时候也得把家撑住；不是原谅，是为了孩子把伤口藏起来。前几天整理老照片，翻到张我爸抱着小时候的我，我妈站在旁边，三个人挤在旧沙发上笑。照片边角都磨破了，我爸用透明胶带仔仔细细粘了三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