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天忽然买了糕点。
哄着我吃了下去。
可体内突然涌现的燥热,让我无所适从。
看了看桌上糕点,我蓦地瞪大眼睛
「你给我下了药!」
「是啊,今夜我要同你圆房。」
只惊喜一瞬,我就蹙起眉头。
「可你今日不是去赵家提亲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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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甚至产生了一丝卑劣的念头,
——难不成,他被赵家拒绝了。
下一秒,这无望的希冀就被击碎了。
「自然是成功了,虽然历经波折,但我和婉玉一直情比金坚。」
说及此事,他眉眼染笑,雀跃得像个毛头小子。
看得我觉得自己可笑极了。
又被身下难捱的痒意唤回神。
我眼底盈着泪光,讷讷道:「那你,为何还要与我圆房?」
成亲两年多,他一直不愿碰我。
既已成功求娶心上人,为何又突然来找我。
我不懂,青丝如瀑洒在床榻上。
我被他压在身下,挣扎不得。
「婉玉她娇气怕疼,我需找你熟习下,以防洞房时伤着她。」
撕扯我衣服的间隙,他眼也不抬随意解释了一句。
他怕自己没经验。
他说女子第一次难免要受些委屈,要小心珍视。
所以,他用我的第一次试手。
我想问他,那我呢?
酸胀的情绪堵到嘴边,还是罢了。
只觉自取其辱。
我别过头,陷进绣着鸳鸯的被褥里,掩藏没出息的泪花。
玉冠散落,青丝垂落缠住我腕间红绳——
是去年,他病情转好、我们俩感情愈发和睦后,我特意去寺庙里,一步一叩首求来的。
保佑我们的姻缘。
这一刻,红绳莫名灼烫,烫得我心口疼。
2
爹娘都死了后,我没了家。
所以萧晟泽救下我、萧老夫人将我买回家给儿子冲喜后,我真的很感激。
我以为,我终于又有家人了。
我尽心尽力地待夫君好,侍奉老夫人。
可萧晟泽还是不喜我。
萧晟泽心仪的姑娘,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赵府小姐赵婉玉。
两人青梅竹马,本该终成眷属。
可这恨海情天,总爱捉弄人。
萧府家大业大,独子萧晟泽却是țű⁵个病秧子,活今天不一定有明日。
赵家怎会让嫡女去犯「守寡」的险。
听说萧晟泽要议亲了,赵婉玉都躲着他。
最后是萧夫人,嫁给他冲喜。
大婚前,萧晟泽不惜在雨中跪了一天,拒绝与我成婚。
病得高烧不起。
可良辰吉日误不得。
最后,我与一只大公鸡拜堂成了婚,也成了城中最大的笑话。
大婚当夜,他掀了盖头便将我逐出房。
万事开头再难,到如今,也已两年了。
我对萧晟泽一日比一日好,无微不至。
他饮酒浇愁,致使病情严重,我便衣不解带地悉心照顾。
人心都是肉长的。
听闻城郊搬来位神医。
我手被药罐烫得通红,踌躇在门口,想着怎样劝说他随我去问诊。
叩门进去,萧晟泽闻声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视线落在我乌青的眼下,皲裂的嘴唇上,罕见露出几分动容。
我都做好了跪求他的打算。
屋内烛火明灭,却听他喉间滚出个「嗯」字。
罕见乖乖喝了药,又让我先去休息,再启程。
我笑了,只觉苦尽甘来。
那时天真以为,过日子嘛。
只要我倾尽一片真心,总能把这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可当萧晟泽身体好转后,第一件事竟是兴冲冲地筹备聘礼,去赵家提亲。
他让我把正妻的位子让出来。
我要什么,他都可以答应。
只要把他唯一的「妻」身份还给他,还给赵婉玉。
他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他心心念念的小娘子了。
那一刻,我才知,此前种种终究是我的一场痴梦。
我和萧晟泽之间,从无可能。
他想一起过日子的人,从来都是赵婉玉。
3
一直昏睡到第二日晌午。
我才抱着被子慢吞吞地醒过来,身侧早已冰凉一片。
在意识续起来之前,痛觉和大脑先接了轨。
腰和腿都酸痛,下身更是火辣辣地疼,时时刻刻提醒我昨夜。
——被自己的夫君当做熟悉房事的工具,粗暴地折腾了一夜。
我宁愿自己记得没那么清楚。
浴盆里。
我忍着疼,一遍遍擦洗着身上青紫成片的痕迹。
除此之外,身上起的疹子还是不见消。
眼尾的泪痕,也不见消。
哭得越来越红。
昨夜意乱情迷间,萧晟泽不是没注意到。
他只是不在乎。
「你且忍着些,天亮或许就好了。」
他心里没我。
所以,他总叫我忍。
从前,我也以为忍忍,就好了。
忍忍,我的夫君就会对我有一丝温情。
忍忍,他心里渐渐就有我了。
没用的。
穿戴整齐后,我强撑着出府去医馆。
丫鬟翠玉见我脚步踉跄,坚持陪着我。
让大夫开了点药,两人往回走。
远远就看见有卖花郎扛着一肩春色,走街串巷吆喝着。
一个锦衣华贵的姑娘将其喊住。
左挑右选,抽出一枝最满意的鲜花。
那姑娘低头嗅闻,又撒娇似地缠着身旁长身玉立的男子。
「你说,我选的这支花好看吗?」
我看着萧晟泽自觉付了钱,就抬手接过那枝娇艳欲滴的花,插在对方鬓角。
满眸深情地说。
「自然是人比花娇,花娇艳,你更甚。」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
对天下诸多女子来说,能ťú⁾得到意中人一句由衷的夸赞何其有幸啊。
性情淡漠的萧晟泽,大抵唯有面对赵婉玉时才会露出这般温柔。
「那不是少爷吗!还未成婚呢,他怎可就大庭广众之下与赵小姐这般亲昵……」
翠玉惊呼,又打量了眼我,赶忙噤声。
我垂眸站在原地。
衣衫下密布的青紫痕迹,突然疼极了。
3
我只想转身逃离这里。
可还是被发现了。
「哎,阿泽,那不是你家娘子吗?」
我脚步一滞。
萧晟泽顺着方向看见我,眼神有些慌乱不自在。
回过神,却是温柔无奈地看着身前人。
「好玉儿,别跟我赌气。」
「那不是我的娘子,你才是,你是我未过门的娘子,唯一的!」
听着这话,纵然早有预料,我的心窝还是被刺痛了下。
我不想哭的,可眼泪不听话。
只好慌乱颔首,想转身落荒而逃。
却又被那位赵小姐,不紧不慢地喊住。
「薛梨姐姐,还请留步。」
她说:「阿泽,反正没几日,我就要嫁与你了。」
「不如让薛梨姐姐先行帮我,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吧,这样我嫁入后也省得麻烦再搬移。就是不知,会不会麻烦薛梨姐姐啊?」
「也好。」
提及亲事,萧晟泽自然是喜上眉梢,无不应承。
他走近,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递给我和翠玉。
我垂眸乖乖接过,压下眼底酸胀。
他身上的衣服,向来都是我亲手用皂角洗的,泛着清冽浅香。
可眼下却掺杂着几丝甜腻的脂粉气。
闻得我心底又酸又涩。
这才不过半日,他身上的气息,已经不属于我了。
与翠玉将一大堆东西,艰难搬到萧晟泽房中。
看着满满当当堆了一地的东西。
萧晟泽特意交代,搬到他房中,以防损坏闪失。
我手扶着酸痛的腰,想了想。
太挤了。
三个人的东西,怎么能同时挤在一间房里。
于是我央求翠玉帮忙,将我的东西从萧晟泽的房中都挪出来。
给赵婉玉的东西挪地儿。
翠玉面露不忍:「少夫人,您这是何苦呢?」
我轻轻笑了下,透着释怀的悲切。
「翠玉,你往后唤我阿梨就好。再过几日我就不是萧府的少夫人了,赵小姐才是。」
「不如从今儿就改口吧,免得到时候不适应,口误出岔子。」
4
两人进进出出忙碌了一番后。
老夫人突然派人喊我。
她与萧晟泽为我的身份,商议了个对策——
便是认作她的干女儿,萧晟泽的妹妹。
从此在萧府享受千金小姐的荣华富贵。
大抵是为我这几年对萧晟泽的真情所动容,老夫人又给了条路让我选——
她将卖身契还我,离府还做自由身。
我眸光颤动。
老夫人说,可以容我回去多加考虑,再做决定。
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既已圆了房,动了情,又怎么可能成兄妹呢?
我骗不了自己的心啊。
我又何苦继续留在这儿,让诸多人如鲠在噎呢。
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老夫人,薛梨出身粗鄙,也享受不来什么荣华富贵。」
「只想离府寻个僻静地儿,过自己的悠闲小日子,还望老夫人开恩。」
5
老夫人的手覆在我手背上,叹息着拍了拍。
「终究是萧家亏欠你,晟泽辜负你啊。」
「老妇腆颜相求——」
雕花窗漏进的风掀起她的银丝,她将卖身契递给我。
「这两年习惯了身边有你在陪,容我再贪三日可好?待寿宴散了,定让账房备足盘缠送你离府。」
老夫人待我向来仁厚。
拒绝的话,我说不出口。
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一路走过长廊。
远远就看见,萧晟泽在满园春色的花园里,给赵婉玉画像。
梨花树下。
赵婉玉发间别着支白玉兰簪,花瓣雕得灵动如生,若我没看错,那是萧家玉器店的镇店之宝。
萧晟泽声线低沉,不知打趣了句什么。
她不依不挠地嗔怒锤他。
萧晟泽笑容宠溺,也不躲。
去年生辰时,他也曾拉我到这棵梨树下,嚷着要为我画像作为生辰礼。
我羞涩不已,百般推脱。
却还是拗不过他,「你是我的娘子,我为你画像本就是天经地义,莫要不好意思。」
低头看着手里的卖身契。
我忽然觉得——
自己做了件很正确的选择。
连看着萧晟泽给赵婉玉画像,我都做不到。
更何况亲眼看着他们成婚拜堂,你侬我侬。
甚至洞房花烛夜……
一想到这里,瞬间一股痛意涌上胸口,像是有虫子在啃咬我的心窝。
日头正好,映亮赵婉玉那双含情目:「阿泽,你恨过我吗?」
「两年前你议亲,我却躲着你。」
他放下笔,玉扳指刮过她腮边胭脂,深深叹息着。
「我不恨你,从未。」
「两年我病入膏肓,你嫁给我,我也恐怕时日无多照料不好你,又何苦糟蹋你青春年华。」
我凄然一笑,摇摇头转身就要离开。
赵婉玉眉眼间漾开笑意。
像是忽然又想到什么,余光瞥着我的身影。
「那你家中原先那位小娘子呢?」
「与你成亲两载有余,你对她,又是怎样的感情?」
6
我身子一僵,步子还是停住了。
萧晟泽一愣,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气氛忽然安静了下来。
赵婉玉脸色微变,探究的目光来回打量他和我。
一时间,我心如鼓跳,难免生出几分希冀。
「玉儿,与她成亲的是只大公鸡,不是我,我只想与你成亲。」
「可她倾心照顾你两年多,你心意照旧?」
「照旧!我对你绝无二心!」
见心上人还是存疑,萧晟泽急忙袒露一片真心。
「婉玉,你及笄时,我说过的,这辈子只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然当年大婚前,我也不会在雨中跪到晕厥,也不与她拜堂。」
「就算她待我再好又怎样?她就是我家买来的孤女,充其量算是个通房丫鬟。」
「甚至我与她圆房,也是为了你而熟习房事,以防大婚那夜伤着你。不然我根本碰都不会碰她一下的!」
赵婉玉心满意足笑笑,垫起脚,红唇就要落下——
萧晟泽却猛地伸手拦住她。
「不行。」
赵婉玉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
大抵没想过自己会被拒绝,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你是因为薛梨才拒绝……」
我也心乱的很。
但萧晟泽否认的干脆。
「当然不是!」
「府里人多眼杂,眼下尚未成婚,这样做对你名声不好。」
赵婉玉懂了,娇嗔哼笑:「还算你会心疼人,那……我等你娶我。」
我也懂了,讽刺地笑笑。
他是那么地珍惜,爱护她啊。
又怎会让赵婉玉一个大家闺秀,在婚前背负任何名声污点。
我盯着自己满是烫疤的手笑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在萧晟泽心里,我当真是连赵婉玉的一缕发丝都比不上的。
7
一个人用过晚饭,我枯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想了很多。
春寒料峭,我抖了个哆嗦。
一个玄色大氅裹着暖意,突然将我笼住。
头顶响起那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夜里凉,开着窗子作甚,当心冻着。」
他这是将赵婉玉送回去后,回来了。
我握住手腕,刚要动作。
倏地被推倒在美人榻上。
他倾身而下,抵开我腿间,熟稔撕扯我的衣裳。
这是白天被赵婉玉撩拨着动了欲,来找我纾解?
我心下涩然。
麻木地躺在他身下,也不挣扎,平静的语气不乏讥诮。
「不是要认我做妹妹的吗?兄妹之间,也是可以做这种事的吗?」
身上的动作一滞。
他没抬头,语气晦涩。
「我与婉玉一日未成婚,你就一天还是我的妻子。这事……我不同你做,同谁做?」
说完,他低头又吻我。
被我狠狠咬了舌尖,血腥气在两人唇齿间蔓延。
「薛梨,我不吃欲擒故纵那套!」
他吃痛起身,大掌钳制住我下巴。
「待婉玉嫁进来,你就算是求着我碰你,我都不会看你一眼的。」
「你本是孤女一个,让你继续留在府中做小姐是你的荣幸,你还想怎样?」
我伸手拢了拢衣领。
脱下腕间的镯子,递给他:「少爷想多了,我什么都不想。只是想把镯子还你罢了。」
他冷笑:「你跟谁赌气呢?既然我娘已将这个镯子给你了,你收好便是!」
我面容决绝,又将身上的大氅也推还给他。
「不了,这是传给萧家儿媳的。」
不是给我的。
8
他皱眉看着两样东西。
眉眼间的怒火欲燃愈烈。
「也好,既然你主动舍弃,明日我便将镯子拿去送给婉玉。」
「这本该就是她的!」
是啊,镯子是属于她的。
萧晟泽也是。
从未有一样属于过我。
我只是在他病弱之际照料他的人,与府中下人没什么不同。
他自始至终想要爱护的人,都是赵婉玉。
所以我统统还给她。
「待婉玉嫁进来,你也能老老实实当好我与婉玉的妹妹。婉玉骄矜,你到时还要多多照顾她这个嫂嫂。」
他误会了。
误会我会留下当千金小姐。
也是,谁不想坐享荣华富贵。
可我不想。
见他拂袖,怒气冲冲离去。
我也不便多做解释。
我以为,既已知晓萧晟泽对我无半点儿情谊。
待寿宴过后,我便可安稳离府。
可赵婉玉,却是要对我斩草除根。
9
转眼间,到了老夫人寿宴这日。
前院隐约传来觥筹交错的贺寿声。
后院花园亭廊中。
我浑身湿漉漉地站着。
望着萧晟泽怀中瑟瑟发抖的赵婉玉,喉间像是堵着浸透冰水的棉絮。
方才分明是赵婉玉佯装脚滑,半个身子翻过栏杆有落水倾向。
我情急出手救人。
却被她用力一并拽入池中。
此刻那抹鹅黄身影,却依偎在萧晟泽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薛梨姐姐当真如此恨我,竟要将我推入池中,要不是我情急之下拽住了她,真不敢想……」
赵婉玉攥着萧晟泽的衣襟,指尖因用力泛起青白。
「薛梨,你当真是最毒妇人心!」萧晟泽的声音比这池中水更冷。
赵婉玉忽然嘤咛一声,攥住萧晟泽胳膊,动作间露出颈间一抹熟悉的红色。
我愣了愣。
原来我一步一叩,为他跪求来的平安符。
早就被他借花献佛送给了心上人。
赵婉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惨白着小脸:「阿泽你不要责怪姐姐,是我不该。千不该、万不该应了你的提亲,拆散你和薛梨姐姐的姻缘……」
「是玉儿有罪。」
「乖,不许胡说。本就无缘,何来拆散!」
月光将两人影子拉得缠绵。
萧晟泽满眼心疼,将赵婉玉小心抱在怀中起身。
冷漠威慑的气息,向我扑面而来。
「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下你,就该任由那包子铺老板将你这个贼打死!」
我踉跄着后退半步,绣鞋在地上洇出水痕。
初春残余着寒意的风,吹得我手脚冰凉。
无人关心我冷暖。
10
当年,我跪在市集卖身葬父。
包子铺的笼屉不慎掉落一只包子,滚进尘土里。
我饿极了,抓起包子狼吞虎咽。
却被包子铺伙计拿着擀面杖揍,非说是我偷的。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突然伸来阻止。
替我买了一笼包子,又随手Ţű̂₄扔下十两银子。
我感恩戴德,急忙叩拜。
萧晟泽却恹恹摆手:「不需你卖身,这银两就当我为自己积德行善了。」
却被老夫人上前不容置喙地打断,问了我八字。
又添了五十两银子,将我买下做冲喜娘子。
我何其感恩萧晟泽的出手。
因而他跪在雨中拒绝成婚时,我也曾找老夫人求情。
愿做奴做婢以报恩情,不让少爷为难。
被老夫人拒绝后,我深感无力。
陪着萧晟泽一起跪在雨中,却被他迁怒之下狠狠推开。
婚后两年。
他对我招来唤去,我都无怨无悔。
一次次捡起打碎的碗瓷,转身继续任劳任怨地守夜煎药。
不仅是报答他的恩情,亦是真切地把他当成夫君。
我怔怔望着,他这般怒目而视说「合该让我被打死」的模样,灼得我眼眶生疼。
突然就觉得,那十两银子的恩情。
也该偿尽了。
「若我说不曾推她……」
「是我亲眼所见!」萧晟泽厉声打断,惊飞檐下的麻雀。
果然,他不信我。
也是,一个是自己素来不喜的冲喜娘子。
一个是情投意合的待娶青梅。
他怎会选择信我呢?
可笑,我当真是痴傻的可笑!
我含泪抬眸,悲切中透着几分释怀。
冷风吹得泪痕半干不干,一路寒到人心底。
可触及到他怒火翻滚的眼底,我又想起大夫的叮嘱:「萧少爷久疾初愈,还需多加休养,最忌动怒。」
我闭了闭眼。
缓缓屈膝,磕在地上发出闷响。
额间触到冰凉地面时,有咸涩泪珠滑进唇齿间。
「坑害赵小姐,奴婢罪该万死。」
似乎被某个字眼刺到。
萧晟泽眼眸狠狠一颤,抱人的力道都出神松了几分。
眼看着怀中人差点儿掉了,这才赶忙回神。
他转身大步离开。
11
当天夜里。
跟老夫人道了别。
翠玉将我送到门口。
「少夫人您不跟少爷说一声吗?万一他问起您,怎么办?」
「他不会问的。」
「万一呢,好歹你们也是夫妻一场……」
我笑了下,并不觉得可能,还是安抚着哭成花猫的翠玉。
「那就说我身子不舒坦,躲在偏房不想见人,他便不会再问了。」
说完转身,孤零零地迈进寒风里。
我又没有家了。
罢了,以后不再奢求了。
人,生来死去,本就孤行于世,何苦强求圆满。
寻了个落脚地刚安顿好,我就昏天黑地地睡了整整两天。
大梦一场醒来后,精神抖擞地吃了三碗饭,擦擦嘴。
抬眼看向窗外明媚阳光,只觉身上轻快了许多。
半年后。
东市巷口旁的一家布店,生意格外红火。
不少待嫁闺中的小娘子,绣嫁衣所用的料子都是从这里挑选。
几位喜爱打扮的千金小姐更是常客,订单一个接一个。
这日,我从库房走出。
欲将从江南新进的几匹好料子拿给翠玉。
一道阴冷的视线,突然落在我身上。
「将那个女人手里的几块料子给我包起来,我全都要了。」
赵婉玉一脸倨傲地扬着下巴,指向我手里。
店伙计愣了下,为难地看向我。
我也一愣。
萧晟泽看着我有些恍神。
皱眉似乎想问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店门口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
「萧兄,好巧啊,今日你也在店内。」
12
楚萧刚考上秀才。
近日得了空,就揽着美娇娘四处溜达。
他与萧晟泽自幼交好,我以前在萧府也见过几面。
一进店,他就热络地拍了拍萧晟泽,看向店内伙计。
「今天你家老板也在,这衣裳可得给我便宜些啊。」
不等伙计一脸古怪答话。
萧晟泽就拍开了他的手。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这家铺子不是我们萧家的。」
「萧兄,你瞧你这话说的。这店是薛梨开的,你们夫妻俩还分家啊?」
「一年前你病重昏迷不醒,城中谁人不知,薛梨多次上门求神医出山相救,求得头都磕破了。眼下开设的这家布店地处偏僻,却生意红火。」
没注意到萧家夫妻俩的脸色双双变了,他还在自顾自说着:「说来她一介柔弱小娘子,却是操持家中内外的一把好手,真是谁娶了都是好福气啊。」
赵婉玉闻言蹙眉,紧张地看了眼萧晟泽。
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些他胳膊。
萧晟泽却没注意到她的不满,眉头紧皱看着楚萧。
「你在说什么?薛梨跟这家店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这家店真是我萧家的,我娘让薛梨来负责打理?」
就在这时,楚萧怀中的女人,锤了下他。
「哎呦,相公,你可别在这儿闹笑话了。」
「你在书院念书那些时日,人家薛梨早就拿着卖身契从萧府离开了。」
「萧公子现在的夫人,是这位赵小姐。」
楚萧挠头,嘀咕:「啊,还有这事?竟还有人舍得把这么好的小娘子赶走。」
一旁,萧晟泽的脸色变幻不停,声音很轻地自问自答。
「怎么可能……」
「薛梨怎么可能离开萧府啊,她舍得?到底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我为何不知?」
我暗自打量着萧晟泽的一脸恍惚,确定了他属实不知我离府的事情。
可看着一旁赵婉玉并不惊讶的脸色,却是早已知晓的样子。
竟也未曾告诉他。
13
我上前一步。
颔首,客气一笑。
「萧少爷想多了,无论是这间铺子还是我,都与萧府毫无瓜葛。」
「同时,也请萧夫人见谅,这批料子早已被其他顾客预订完了。手上这些是我预留送人的,不能卖给你。」
不卑不亢说完,全然不顾他们夫妻二人难堪至极的脸色。
我径直走向角落里等着的翠玉。
「翠玉,送给老夫人几匹,另外几匹留你自个儿做几件好看衣裳。」
萧晟泽大惊:「翠玉,你怎么也在这儿!」
「还有薛梨,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玉怯生生答话:「回少爷,老夫人吩咐我来薛姑娘这儿挑几块料子……」
「至于薛姑娘,她在老夫人寿宴后第二天就离府了。」
说完,她瑟缩着看了眼面色紧张的赵婉玉,急忙低下头。
好在府中有老夫人罩着她,赵婉玉也不敢拿她怎样。
萧晟泽有些慌了神,不受控般上前一步走近我。
刚要开口。
赵婉玉眼底精光暗闪。
突然嘤咛一声,捂着小腹扯住他衣袖。
又捏着手帕捂嘴。
「相公,这店内不知燃的什么香,该不会有麝香吧。闻得我好不舒服,肚子里的孩子都在跟我闹了。」
轻飘飘两句话,却故意透露出诸多信息,顿时拉回了萧晟泽的心神。
他急忙俯身,关切察看。
搀扶着她离开。
错身而过时,他微微侧头,无声看了我一眼。
我垂眸不做理会。
14
「娘,薛梨什么时候离府的,我为何不知?」
将赵婉玉送回房歇息,萧晟泽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转身怒气冲冲地去了他娘的院子。
萧老夫人却是一派淡定,浅抿了口茶。
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若是没有薛梨,今日你可做不到站在这里,跟我这个当娘的这般质问语气说话。」
「告知你又如何,不告知你又如何!人是你一番番辜负的,寒了人家的心,逼得人家离府。〕
〔你现在跑来问,又是在胡闹什么!是不是那赵婉玉又给你吹什么枕边风了?」
萧晟泽哑口无言一瞬,皱眉道:「娘!婉玉都嫁进来那么久了,为何您还是不待见她啊?」
一声脆响,茶盏被摔碎在地。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当初你病恹恹的,嫁给你的是谁?躲着你的又是谁!」
「你病入膏肓之际,也是薛梨照顾你,为你磕头跪求人家神医,来医治好你的!那赵婉玉,是见自家落魄,见你身子硬朗,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才回头找你的。」
「自幼我怜惜你身子弱,疏于教诲。可我没想到,你竟眼盲心瞎到如此境地?!」
迎着他娘满是失望的眼神,萧晟泽的脸色一寸寸灰败下来。
他张了张嘴,下一秒就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脸色苍白,竟是一句话都反驳不出口。
最后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了。
15
夜幕降临,到了时辰准时打烊。
一转身,就看见萧晟泽正站在不远处的柳树灯笼下,视线紧盯着我。
我熟视无睹。
转身欲走,却被他疾步上前抓住了手腕。
「薛梨,你别急着走,我来找你有事。」
我皱眉看向他,眼神无声询问——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他小心翼翼地递给我一样东西。
是一幅画。
我一愣。
去年生辰时,他身子骨好些了,为我画的。
同样的地点,就在他为赵婉玉画像的那棵梨树下。
夜晚昏暗,我别开脸。
垂眸让人看不清情绪,轻声道:「既然离府时都忘了带走,那就说明命中不属于我,撕了扔掉便是了,何苦劳烦萧少爷大晚上跑一趟。」
「薛梨,不要说这种赌气的话,我若是真撕了,你莫要后悔!」
萧晟泽霎时恼怒极了。
作势要撕碎。
我安静看着,没阻止。
萧晟泽的眼睛盯着我,试图寻觅着什么。
无果。
「你看我的眼神,为何变得这般冷漠?」
他作势撕画的手,颓然落下,嗓音无端发着颤。
「你心里,当真没我了吗?」
「你往日待我不是这样的……」
原来,他都知道啊。
可他往日待我,也不是这般在意的。
我面不改色地否认,「没有。」
他还是不甘。
「之前呢?成亲两年期间,你总归是有的吧。」
我毫不犹豫,还是摇头。
没有。
开店铺做生意以来,我的性子也磨炼得圆滑不少。
甚至客气疏离地跟他开了句玩笑。
「萧少爷,您说笑了。」
「我当年一同拜堂成亲的,分明是只大公鸡。」
不过,这个玩笑似乎没成功。
他没笑,反而脸色更难看了。
心下冷笑,瞧我这嘴。
16
其实,我骗了他。
怎会没有呢?
包子铺旁的那次初见,我就对他动了情。
我漂泊无依,连葬父的银两都拿不出来。
甚至差点死在伙计的棍杖之下。
他伸出的手。
也是照进我生命中的一道光。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他为我画像时,我是爱他的。
他握着我的手教我识字、写自己名字时,我是心悦的。
甚至他排了许久给我买来糕点那一刻,我也是极爱的。
可得知他在糕点里下了药,只为用我试手的那一刻,我就不那么爱了。
爱意再浓,也禁不起消磨,总是会殆尽的。
他在踩着我,去爱别人。
一个人的爱,只有那么一点点。
爱了别人,就不能爱自己了。
往后,我只想好好爱自己一次。
「薛梨,跟我回家吧,你一介女流独自闯荡经商,容易被人欺负的。」
「在萧府老老实实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不好吗?回去后,若你还想做生意,我也不是不可以支持你,何苦执意离府呢,萧府和我都可以做你的靠山……」
他字字真挚,一番苦口婆心的样子。
可笑,他竟也会怜惜我了。
「谢萧少爷好意,但薛梨不需要。」
我冷心冷情。
不欲与他多做纠缠,转身就走。
他却亦步亦趋地跟着,时不时轻咳出声。
可我的步子一下未停。
关心他的身子,是他娘子该做的事。
我不是。
所以我的步伐越来越快。
七拐八拐就甩掉了他。
17
见身后没了他的身影,我吐了口浊气。
一转身刚要走进巷子回家。
却有一酒气扑鼻的男人堵在前路。
他脚步踉跄,笑容淫邪地朝我走来。
「小娘子这么晚还没找到男人作陪?」
「多少钱一夜啊?」
「今个儿小爷我刚赢了钱,心情好,让我照顾照顾你生意,好好疼疼你……」
我警惕后退。
打量着四周环境。
夜深了,路上都没什么人。
借着月光,突然瞥见一根手腕粗的枯树枝。
我不动声色挪动去捡。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暴呵。
「薛梨,我来救你!」
萧晟泽冲上来不等挥拳,就被对方仰面踹倒了。
他一个病了十几年的人,哪抵得过对方身强力壮。
趁乱,我麻溜捡起粗树枝,奋力砸过去。
一鼓作气,紧接着一个反擒拿,借助棍子缠着那流氓的胳膊,硬生生地将其掰折了。
伴随着一声惨叫飘荡着巷子上空。
我利落松开手,抬脚又是一踹。
揣得他人仰马翻,屁滚尿流爬走了。
我拍拍手,瞥了眼还瘫倒在地上的萧晟泽。
实在看不过眼,将他拉起来。
不冷不淡地说。
「萧晟泽,你可知,在这世上比一个寻常妇道人家,更难活下去是什么人?」
他狼狈得很,张了张嘴,满眼茫然,说不出来。
我替他说,「是孤苦无依的女乞丐,也就是曾经的我。」
「我若是没个三脚猫功夫, 又怎会活到被你……老夫人买回去。」
「所以你不用找这种无用的借口,试图说服我回去。」
他神情溃败:「你还是生我的气。」
我面容平静。
「之前发生的种种, 我早已不放在心上了,不管你信不信。在我心里, 我们两清了。」
「你还是回去和赵婉玉好好过日子吧,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萧少爷,不抵你人生顺遂, 我已经苦了二十余载了,劳烦让我过会儿安生日子吧。」
想了想, 我挥挥手里的树枝,又补了句。
「再来的话,我不介意像刚才揍他那样,揍你!」
他的脸霎时惨白一片, 眼眶泛红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竟会如此待他。
18
再听说萧晟泽的消息, 是两个月后——
他要纳妾了。
翠玉说,新娘子,长得与我格外像。
我叠衣服的动作顿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就回归平静了。
只觉好笑。
又不免心生感慨——
他离那年热闹市集中,温柔仁厚的翩翩公子,越发遥远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