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北的冬天》

那年腊月里的风总像刀子，刮过张北县坑洼不平的柏油路。老式二八自行车碾过冻裂的路面，车筐里装着红纸包的点心，晃荡出油浸透纸壳的香甜。十字街的国营副食店早早就摆出年画，胖娃娃抱着鲤鱼的笑脸在寒风中发脆，售货员裹着军大衣跺脚，呵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结成霜花。

晨雾里飘来烤土豆的焦香。街角卖早点的三轮车支起油布棚，蜂窝煤炉子烧得通红。戴毛线手套的汉子揭开铁皮桶，白茫茫的热气腾空而起，刚出笼的莜面窝窝还沾着胡麻油的亮。穿臃肿棉袄的学生们捧着搪瓷缸，在冻得发青的指节间传递烤红薯，烫得直吹气。

邮局门前的砖墙永远贴满寻人启事，褪色的红纸上写着"张北县机械厂招工"。供销社的玻璃柜台里，的确良布料与搪瓷脸盆摆成整齐的方阵，售货员用铁夹子夹着钞票在铁丝上"唰"地滑向收银台。街心花园的铜像落满煤灰，底座堆着附近居民倒的炉渣，几只麻雀在雪地里蹦跳着啄食。

傍晚的巷子最是热闹。谁家厨房飘出炸糕的油香，煤球炉子呛人的烟混着酸菜汆白肉的香气，在低矮的平房间游荡。修车铺的老王头就着15瓦灯泡补胎，冻裂的手背像松树皮，却总能用火盆烤软干硬的胶皮。小卖部的黑白电视机前挤着看《水浒传》的街坊，荧屏雪花闪烁时，便有人去拍打裹着红绸的天线。

那年月的时光像供销社柜台里的水果糖，裹着层朴素的玻璃纸。直到腊月十八的深夜，大地突然震颤，瓦片落地的脆响惊醒了整个县城。而今新建的抗震楼群间，再难寻见当年供销社门前的冰棱，唯有老邮局墙根那株歪脖子槐树，年轮里还刻着1998年的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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