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教皇方济各在这个复活节离世,他最持久的赞誉之一将是对其宗教间外交遗产的认可——这一愿景植根于他的谦卑、慈悲,以及致力于从相互尊重与包容的立场,弥合信仰、文化和意识形态间的分歧。

他最深远的贡献之一是2021年3月6日与伊拉克纳杰夫的大阿亚图拉阿里·西斯塔尼的历史性会晤。这场会晤之所以成为宗教间对话的真正里程碑,是因为它首次汇聚了全球12亿罗马天主教徒的精神领袖与对全球数千万什叶派穆斯林具有影响力的伊斯兰教什叶派最受尊崇人物之一。在一场朴素而感人的仪式中,会面于西斯塔尼位于纳杰夫的简朴住所进行。年迈体弱的西斯塔尼极少接待访客且通常保持坐姿,却起身迎接84岁的教皇并握住他的手,这一举动彰显了双方的相互尊重。
此次访问纳杰夫是梵蒂冈对伊斯兰世界更广泛外交接触的一部分。教皇方济各此前已与逊尼派领袖展开互动,于2019年与爱资哈尔大学——逊尼派伊斯兰最高学府的谢赫艾哈迈德·塔伊布共同签署了《人类兄弟情谊文件》。与西斯塔尼的会晤将这一外交延伸至伊斯兰教的第二大分支——什叶派。纳杰夫是什叶派穆斯林的宗教中心,坐落着什叶派伊斯兰最尊崇的圣徒伊玛目阿里陵墓,以及由西斯塔尼领导的霍扎神学院。
这一外交行动意义尤为重大,因为西斯塔尼所代表的群体在西方话语中常被歪曲为本质上的威胁,诸如"什叶派新月带"等模糊却顽固的隐喻,这种形象因媒体煽动和地缘政治紧张而加剧——部分由"基督徒联合支持以色列"等福音派团体推动,他们经常将什叶派、伊朗与对基督徒及以色列的敌意混为一谈。
教皇方济各采取了不同的方式:他前往纳杰夫不是为了传教,不是为了进行神学辩论,也不是为了提出政治要求,而是为了展开一场以对人类未来、和平、正义及所有人尊严的共同关切为标志的对话。方济各作为一位曾在祖国阿根廷(1976-1983年)积极反抗法西斯独裁统治的耶稣会士,尤其适合担当这一角色。他与西斯塔尼的会晤传递了一个强烈的信号:在这个被冲突与流血所伤的世界里,宗教领袖们应当团结起来,共同抵制暴力并促进共存。
此次访问的背景尤为意味深长,因为它同时传递了同样强烈的政治讯息:访问发生在伊拉克——一个饱受战争摧残的国家,尤其是2003年美国发动的入侵,这场入侵受到新保守主义幻想的驱使,意图将中东打造成自由民主的典范,随之而来的教派冲突和ISIS的崛起将什叶派和基督徒都视为敌人与叛教者。
方济各选择前往纳杰夫,展现了对什叶派社群的尊重,并挑战了将什叶派描绘成西方不可调和的敌人的叙事。与许多西方领导人对伊拉克惯常的无休止要求和谴责态度不同,教皇致敬了西斯塔尼这位人物——他运用巨大影响力倡导在伊拉克建立一个尊重包括基督徒在内的所有宗教团体法律权利与平等的世俗国家。这一举动对伊拉克遭受重创的基督教社群(其人数从2003年美国入侵前的150万锐减至2021年的约25万至30万)而言,远比远在西方立法机构中自以为是的姿态更能有效传递支持。
当时,方济各选择访问纳杰夫被一些观察家视为对伊朗神权政体的微妙谴责,因为他优先考虑了由西斯塔尼所代表的所谓什叶派伊斯兰"寂静主义"学派。这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梵蒂冈的意图,但方济各的信息在伊朗的什叶派神职人员中也引起了积极反响。阿亚图拉马卡雷姆·设拉子与教皇进行了重要通信,以促进伊斯兰教与基督教之间的对话。2016年,他致信教皇,赞赏方济各"伊斯兰不等于恐怖主义"的立场。
马卡雷姆·设拉子强调,德黑兰所称的“塔克菲里团体”(即ISIS、基地组织)确实不代表伊斯兰教。教皇方济各通过伊朗驻梵蒂冈大使馆发送的正式信函予以回应。他对阿亚图拉的主动接触表示感谢,并与其共同谴责以宗教之名行暴力之实是对上帝的亵渎和严重不公。
此次交流与马卡雷姆·设拉子对教皇方济各前任本笃十六世的批评形成鲜明对比,后者曾发表被视作反伊斯兰的言论。当然,马卡雷姆·设拉子的立场并非纯粹基于信仰,同时也反映了伊斯兰共和国的地缘政治取向,例如他暗示"塔克菲里团体"的壮大得益于"傲慢强权"(暗指美国)的支持。但总体而言,他对教皇方济各的主动接触以及教皇的回应,可视为促进基督教与什叶派伊斯兰教之间宗教对话的有益尝试。
教皇方济各致力于与逊尼派和什叶派穆斯林神职人员的交流,超越了宗教界限,在这个被冲突撕裂的世界中促进了对话与共存。他访问纳杰夫尤其树立了强有力的先例,但这些倡议的可持续性取决于继任者是否愿意延续他的努力。愿他们继续沿着这条对话之路前行,证明即使最深刻的分歧也能通过远见、勇气和信仰得以弥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