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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巴赫曼【奥地利】:说出“罗马”的人甚至命名了这个世界

城市散文两篇参观一座古老的城市英格伯格·巴赫曼 张晓静译马利纳和我还从来没有游览过维也纳。我们想看看这座城市,于是参加了

城市散文两篇

参观一座古老的城市

英格伯格·巴赫曼 张晓静译

马利纳和我还从来没有游览过维也纳。我们想看看这座城市,于是参加了奥地利大巴之旅。一家陌生的旅行社保证,我们会体验到一个完全不同的维也纳。现在,导游脖子上挂着一张贝多芬面具,正卖力地用英语为来自美国的游客们介绍。对于我们两个,他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想来他猜想我们尽管以马利纳夫妇的身份来报名,目的却是为了接近真正的外国人。导游一定和几乎所有外国人跑遍了维也纳,不管是巴西人、巴基斯坦人还是日本人,否则他也不敢这么随心所欲,总是带游客们停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比如,首先这个男人会在众多喷泉边停下,让所有人都下车,喝天才泉、丹乌比斯泉、甚至是城市公园里的解放泉的水。导游解释说,维也纳的喷泉是世界上最著名的,每个人都必须喝一口。而许多灰绿色的巴洛克拱柱则被走马观花地略过,没有停留。卡尔大教堂、国家图书馆被避而不谈,卡尔大公、胜利者、阿斯佩恩之狮被错当成马克西米利安一世,马克西米利安大帝是在马丁山墙【位于奥地利因斯布鲁克西南部。有传说云,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曾在攀登此山峰时被困,濒死前他祈祷神助,这时有一年轻人出现并携他下山,随后消失不见,大家认为是天使下凡救助虔诚的皇帝】的洞穴里被天使救出的,也被导游说成了蒂罗尔山墙,而且导游今天干脆把他发配到了维也纳。在市中心,让我和马利纳惊愕的是,车子在一家蛋糕店停下了,给美国人五分钟的时间去买莫扎特球,最著名的奥地利巧克力,以此纪念历史上最著名的作曲家并以他为荣。当美国人顺从地嚼着干巴巴的仿冒的萨尔茨堡莫扎特球时,我们围在鼠疫柱下,此柱是为纪念世界上最著名和最恐怖的大瘟疫而立,是奥地利军队和利奥波德一世大帝的祈祷终结了这场灾难。我们快速驶过国家歌剧院,这里正在上演全世界最伟大的歌剧经典和演出,路过城堡剧院我们加快速度,这里正在上演欧洲最古老最著名的戏剧和谋杀。在维也纳大学前导游气喘吁吁,匆匆地介绍说这是全世界最古老的博物馆。缓过气儿来,他指着感恩教堂,这是为了纪念首次击破土耳其军队围攻而建造的,败退的土耳其人给我们留下了最好的咖啡和著名的维也纳早餐新月小面包。然后导游和自己的盟友大巴司机耳语几句,车子便开出了内城。为了避免倒塌的危险,我们不能去参观圣斯特凡教堂。而普默林大铜钟刚刚被借到美国,在一个巡回展览上展出。更可惜的是摩天轮也在一家德国最著名的公司里进行改造,为了满足将来越来越多的需求,它将会被扩建。我们在行车途中能看见仁慈的上帝雕像,他在莱恩策动物园里有一把供休憩的椅子。到了美泉宫,大家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并惊叹于和平皇帝【即奥匈帝国的弗兰茨·约瑟夫皇帝(1830—1916),在1908—1914年风云诡谲的欧洲政局中坚持和平外交政策】的所有画像。他统治帝国长达七十年,晚年以孤独而高贵的姿态在花园里散步。他并不愿如此。到头来他一无所有。导游翻着自己的笔记本,终于找到了想找的:致吾民!【1914年,奥匈帝国皇储斐迪南遇刺之后,弗兰茨·约瑟夫皇帝发表了《致吾民》的演讲,拉开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序幕】导游用恳求的目光看着我和马利纳,他很犹豫,很明显他不知道这三个字应该怎么翻译。但马利纳不为所动地看着导游。导游问道:有什么事吗,先生?马利纳微笑着,用他最流利的英语回答:哦,没什么,非常有趣,我对历史感兴趣,我热爱文化,我仰慕你生长于一个如此古老的国家。导游下定决心,用另一个句子来化解危机。一九一四年七月二十九日,星期三,全世界最著名帝国的皇帝在他的十九个民族前发表演说,在这一庄严的时刻宣布了我们时代最重大的决议,他无比清醒。一个年轻女孩惊呼:天呀!她不能相信这么小的一个国家曾经是那么大的一个帝国,她被轻歌剧、格林津酒村和美丽的蓝色多瑙河深深地吸引。我们的导游责备了这位漂亮的美国女子:这是曾存在于世界上的最大的帝国,有一句名言即出于此——在这个国家,太阳永不下。马利纳纠正说:太阳永不落。

但很快气氛就重新变得融洽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刺杀了罗密·施耐德女士;在希腊科孚岛和米拉玛,与会者召开了无数的会议;而马德拉因为十字军东征而繁荣。导游越说越兴奋,他还描绘了一个《华尔兹之梦》:白色的丁香再次盛开,普拉特游乐园的树也开花了,皇储鲁多夫结识了凯瑟琳·德纳芙【法国女演员,曾在《魂断梅耶林》中饰演奥匈皇储鲁多夫的情人玛丽·维茨拉】,谢天谢地,大巴里的人都知道她。在梅耶林,我们在雨中转悠着。一张小小的盥洗台被最严格的女修会守护着。它被展示时,已经看不到血迹了。遵从最高指示,发生惨剧的房间在五十年前就被拆掉,代之以一个小教堂。只有一位修女获准和我们说话,所有其他修女都在为她祈祷,为她请求。夜幕降临,但根据我们交的费用还有旅游项目可玩,夜幕中的维也纳在前方等着我们。在第一家小酒馆,当吉普赛男爵和恰尔达什【匈牙利民间舞蹈】女侯爵登场时,全场热烈鼓掌,每人分到两杯葡萄酒。第二家酒馆里,长发的大学生们四处游荡乞讨,鸟贩子模样的人用约德尔调子【阿尔卑斯山区居民传统的歌唱技巧,反复用真声与假声交替演唱】唱着歌,从一张桌子到另一张,每人可以喝一杯德国香槟。这群美国人越来越进入状态,我们穿过内城,从一个微笑的地方到另一个微笑的地方。一个年老的美国人忘乎所以地纠缠着一位风流寡妇。早上五点,我们所有人都坐下来喝炖牛肉汤,大巴司机也一起。导游把贝多芬面具送给那位美国姑娘,以示和解。大家一起唱《维也纳森林的故事》,而导游和大巴司机则试图凸显自己歌唱中的维也纳血统。结果表明,只有大巴司机确实有个华丽的好嗓子。所有人都想让他独唱一首,而他一唱就停不下来:维也纳,维也纳,只有你永存!马利纳已经撑不住了,我感觉他越来越靠在我身上。他塞给司机一笔小费,司机冲我眨眼睛,让我不寒而栗。他紧盯着我,不再围着美国姑娘转,而是对着马利纳唱道:问候欢笑美丽的维也纳姑娘!你丈夫不喜欢音乐?导游小心翼翼地问。我语无伦次地回答:是因为太晚了,啊不,太早了,这大清早的。马利纳和那位年长的美国人开始热烈地谈话。美国人自称在中西部的大学里教授欧洲历史,是第一次到维也纳,并感到非常惊喜,这里有太多从来没被关注过的东西可以关注,也只有像这样的地方才能拯救西方,只有这里还保存着神话传说的传统:看看电影院都叫些什么名字,阿波罗、塔利亚、厄俄斯、乌拉尼亚、凤凰,甚至宇宙;伊甸园竟然是一家夜店,狄安娜的名字出现在一种淡味的女士香烟盒上,而孟斐斯被冠名于一家公司。我想起了我们的圣徒皇帝,悄悄对马利纳说:我觉得,这个男人绝不敢说,这些传统被烘烤成小面包,被切割撕扯【圣徒皇帝指的是约瑟夫一世,在奥地利有一种“皇帝小面包”,关于此名的由来有各种传说,其中一种与约瑟夫一世相关】。这位自称来自密苏里州的美国人,为马利纳举杯祝酒,他说马利纳让他想起一个厉害的家伙,他想把自己关于洪水的观察和知识运用到荒野中去。

牛肉汤和歌谣让导游倍感精神,他提醒大家,现在还不是睡觉的时候,而是应该坚定地继续前进,因为这时天已经大亮。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旅程将在皇家墓穴结束。美国人面面相觑,十分失望。一些人说他们更想去普拉特游乐场,但早上游乐场不开门,新酒酒馆【指维也纳特有的小酒馆,只出售自家酿制的新葡萄酒,每个营业周期只有两到三周】也不开。此时我们已站在皇家墓穴前,只好颤抖着、筋疲力尽地走下墓穴。这里你们能看到全世界最著名的收藏——所有哈布斯堡家族皇帝皇后以及大公们的心脏。一个醉醺醺的美国老头大笑起来,小姑娘惊讶得连贝多芬面具都掉了下来:天呀!我们大家都想从墓穴里出去,那个依旧喜欢风流寡妇的美国人开始呕吐。导游对此觉得不可思议,咒骂起来,但没有用英语:所有外国人都是为了找乐子,哪里懂得什么叫文化,更别提敬畏之心,干我这一行简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真的毫无乐趣可言,没白没黑地领着一群一群的野蛮人在维也纳转悠。他将他的羊群赶入大巴。马利纳和我没有上车,我们表示了感谢,称我们的旅馆只有几步之遥,便沉默着离开了。我们手挽着手,依偎着走向最近的出租车停靠站。在出租车里,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马利纳打着盹儿。回到位于匈牙利人巷的家里,我说:这可是你的主意。马利纳疲惫地回答:拜托,这次又是你的主意。

罗马见闻

英格伯格·巴赫曼作 张晓静译

我在罗马看见,台伯河并不美丽,却悠然地围绕着码头,漫过河岸,没有力量能左右它。锈成棕色的货船闲置着,帆船也是。灌木丛和长草上,脏东西扔得到处都是。炎热的中午,工人们安静地睡在偏僻的平台上。没有人翻身,也没有人掉下去。梧桐树为他们的睡眠撑起一片阴影,沿着天空延伸着,遮盖住他们。但台伯河的河水非常美丽,是暗绿色或金色,就像有光芒照耀着它。人们应该沿着台伯河散步,而不是从连接小岛的桥上看它。蒂贝里纳岛【罗马市区内台伯河中的一个小岛,古代被视为不祥之地,罪行最严重的犯人和传染病患者常被驱赶到岛上】上居住着Noiantri——“我们这些外人”。这个词可以这么理解:它,自古以来的病人与死人之岛,我们这些外人也将居住在此,并随之航行,因为它也是一艘船,载满负重在水中缓缓航行,在一条没有将它当作负重的河中。

我在罗马看见,圣伯多禄教堂看起来比它的测量值要显得小,然而同时又太大了。就是说,上帝想要的是一座矗立于岩石之上、岿然不动的教堂。而现在,教堂耸立在圣徒那被掘开的坟墓之上。因此,是圣徒自己将它置于危险之地,使它孱弱。尽管如此,盛大的节日依旧喧嚣着这里。华盖下上演着紫袍舞剧,在壁龛里金子代替了蜡。教堂越大,虔诚越少。穷人们还在为教堂会不会坍塌忧心忡忡,而那个建造大教堂的人,却已经完全指望着天使的庇护了。

我在罗马看到,不幸的贝阿特丽丝【贝阿特丽丝·森奇(1577—1599)是意大利贵族之女,伙同家人杀害了暴戾的父亲,并因此被处以极刑】被处决前居住的森奇宫,其实和许多房子一样。价格奇高,到处都是野蛮人的足迹。夹竹桃大桶在露台上腐烂,为白色和红色的花朵提供养分;花儿试图逃走,因为它们敌不过垃圾和腐烂的气味,这些气味比雕塑更能让过去鲜活起来。

我在罗马看到,在犹太人区也并非暗无天日。但是在赎罪日的那天,每个人都将提前一年被赦免。在犹太教堂附近,一家餐厅树起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地中海小红鱼到货,配有葡萄干和松子调味。老人们回忆着曾被明码标价的朋友:赎身钱付了,押运车厢却继续向前行驶,他们再也没有回来。却看孙儿辈,两个火红卷发的小女孩和一个金发小胖子,他们在桌子之间跳舞,眼睛盯着乐师。“继续演奏!”小胖子喊着,摇晃着他的帽子。他的祖母开始微笑,拉小提琴的人脸色变得苍白,漏了一个节拍。

我在鲜花广场上看到,乔尔丹诺·布鲁诺依旧在燃烧着。每个礼拜六,当围绕着他的小棚屋被拆除时,只有更多的卖花女留下来;当臭鱼、氯气和腐烂水果的味道逐渐消失于广场,男人们在整理好一切后,将留在广场上的垃圾堆积在他的眼前,点燃。烟雾再次升起,火苗直冲云霄。一个女人大叫起来,其他人也一起喊叫。因为火苗在强光下是无色的,人们看不见它烧得多高,烧到哪里。但是坐在柱基上的男人知道,但他无动于衷。

在罗马的一家酒吧里,我一边看一边数着:一只长着可笑耳朵的猫,脸上几乎没毛,穿着白色裤子和蜜色马甲,显然出自一个更好的时代;一个摇晃咖啡的酒保,让开胃酒满满地溢出;一个系围裙的小男孩洗着杯碟,从来没有在午夜之前睡过觉;还有来来往往的客人们,以及一个常客,他就靠那一小口辛辣活着。

在罗马我看见巨大的别墅,有着野生的五针松和西洋杉,还有被修剪成奇幻动物的黄杨树。在州议会的中心是月桂树和疯长的野草。我听见,野草在黄昏中侵袭着破败的石柱和倒塌的石墙,同时,城市的噪音和远处汽车轻微的滑行声模糊不清。

我看见罗马的街道消失的地方,我看见胜利的天空侵入城市,它不屈身于任何一扇大门,而是在七山之上延伸着。它在偷袭西西里海岸后变得蔚蓝,满是第勒尼安海小岛的水果色彩;它毫发无损地侵入阿布鲁奇的布里甘特人之地,被黑葡萄染成黑色;然后它在亚平宁上方得到解救。我看见白鼬皮的天空备受赞誉,粗麻布的天空可怜巴巴。我看见在它那些最伟大的瞬间,它放手在城市上方染出一片金色霞彩。

我时常看到,每个人都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样子去盖自己的房子。没有任何规划能一劳永逸地赛过偶然性和个人品味,同时,却也没有什么品味足以创造出差异,为太阳和阴影开辟出单独的空间,也没有什么意外能解开这道方程式:一堵墙的沉重要如何表达一座塔的轻灵。一座座房子点缀着画布,上面的颜色已经干涸。只有当阳光洒入多孔的画布中时,我们才看到颜色显现出来,一种适于所有变化的棕色。

我在罗马看见,一切都有名字,人们必须学会这些名字。即使是物品,也希望它的名字被叫出来。鲁多维西宝座【古希腊浮雕作品,现被收入罗马国立美术馆】不会随着最后一位主人的逝去而倒塌;维纳斯神庙消失后,立柱依然耸立——它们只属于这个神庙,而不属于其他;圣女依搦斯【古罗马殉道童贞圣女,被罗马总督斩首后升入天国】的头颅已然干瘪,但它并没有因此变成木偶的头颅。教皇如他的许多前任一样被抬入轿子,他的祈福是对罗马并对全世界。而这里的家族分别是:科尔西尼和皮尼亚泰利,卢斯柏利和奥德斯科奇,法纳斯和巴贝里尼,阿尔多布兰迪尼【这些姓氏均为罗马古老的贵族姓氏】……这些高贵的名字还保留着,只不过是在一座坎帕尼亚宫殿里,那里,流浪汉摆开他们的铁架床,将水杯堆在石棺上。家族的最后一名成员早已搬走。在这个城市里,他的房间用黑色锦缎装饰着;他在一架黑色钢琴上弹奏着蓝血【古时欧洲贵族认为自己身上流的是蓝色的血液,蓝血意味着高贵、纯正的血统】香颂。当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会大吃一惊。动物则不同,它并非被给予血肉,而是用它自己的血肉为历史提供营养,它在历史之前存在:母狼【传说是母狼哺育了古罗马的缔造者。罗马市徽即为“母狼乳婴”图案】。

我看见,说出“罗马”的人甚至命名了这个世界,这种力量的钥匙是四个字母——S.P.Q.R.【即Senatus Populus Que Romanum的简写,意为“以元老院及罗马人民的名义”】。掌握了这个公式,就可以合上书本。这四个字母出现在一辆飞驰而过大巴的盾徽中,从运河码头的平板上也可以看到它;它是泉水和佳酿的凭证;是长久统治这座城市的唯一主宰的标志。

我在特米尼车站里看见,在罗马,人们离别时比别的地方要更轻松一点。因为离开的人会给留下的人一张思念的行李票。在车站旁边,残留着一段戴克里先【古罗马皇帝,284至305年间在位】之墙。三棵意大利柏嵌入崭新轻盈的玻璃墙,呈现出一种确定无疑的文字。经典就是最简单的,无论古老还是现代的文字都一样能出色地表现它。

人们将硬币投入许愿池,许愿能再次来到罗马,同时担心这愿望不被接受。其实他们可以放宽心。每个夜晚,一个少年都坐在池边吹口哨,吸引着其他人的目光。当所有人围过来时,少年脱下衣服,懒洋洋地走下水池。月光下,他冷得发抖,弯身去收集那些硬币。完事儿后,他再次吹起口哨,他手里所有的硬币都融化成银子。在如此的月光下,这战利品无法被瓜分,因为这少年有着神的外表,完全不同于那些穿着廉价西装的其他人。

地下的东西是很难看见的:暗河与墓穴【罗马城和郊区的地下有着数百公里长的地道,是埋葬早期基督徒和被迫害的罗马人的地下墓群】。向下的楼梯通往被风化干涸的水池,通往凝灰岩被挖空的壁龛石拱柱下的水井房,通往泉水源头的血滴。道路向下延伸至地下墓穴。一根火柴被划亮,它的光照亮了那些符号。一些图案转瞬即逝:鱼、孔雀和鸽子,锚与十字架,菜肴与酒。火柴很快熄灭,走在你前面的人,急匆匆地往上走。在拐弯处,一个人站住,问道:风是从哪里来的?

当我在罗马的所见所闻渐渐逝去时,西罗科热海风吹来,战胜了从大山里吹来的干冷北风。之后,太阳仿佛罩上了一层纱,发出朦胧的光。在这段时间里,灾难越来越多,无情的话语更容易说出口。因为热风又回到了沙漠。有时,它卷起红沙,撒到这个疲倦的城市上空,将它吹得不省人事。深更半夜,当我们熟睡时,西罗科海风悄悄地离开。到了早上,大概三点钟,露水降下。还醒着的人可以用露水湿润自己的嘴唇。

在罗马的早上,我从新教墓地到泰斯塔修山【在古代,台伯河的许多贸易活动就在这里进行,破碎的黏土双耳瓶残骸堆成了人工的泰斯塔修山】一路看过来,将我的哀思抛在那里。只要掘开土地,人们就会在下面发现更多的哀思。相比在奥勒良城墙边躲入阴影的墓地,泰斯塔修山上的碎瓦片多得惊人,但却不值一提。墓地上始终飘着一团巨大的云彩,就像耳朵边的海螺,只传出一种声音。其中有:“此处长眠者,声名水上书。”【英国诗人济慈的墓志铭,他和诗人雪莱都被安葬在罗马的新教墓地】济慈的诗行旁就是雪莱的名句。洪堡死于疟疾的小儿子,还有歌德之子奥古斯特,他们的墓碑上没有只言片语。画家卡斯滕和玛雷的墓碑沉默着,只留下了几笔线条、一点色斑,和一片会意的蓝色。对于其他沉默的逝者,人们一无所知。

当然,在罗马我也听见,有些人有面包,却没有牙齿,苍蝇趴在皮包骨头的瘦马上。一个人得到太多礼物,而另一个什么都没得到;扩张太多的最终分崩离析,只有房子里坚固的立柱能屹立百年。我听见,在这个世界上,时间比理性更多,但我也听见,我们的眼睛是为看而生。

END

作者简介

英格伯格·巴赫曼(Ingeborg Bachmann,1926—1973)是20世纪德语战后文学举足轻重的作家,她将对经典文哲思想的继承与对历史现实的批判完美地融合在自己的作品中,形成独特的写作风格和创作思想。其中传记性是她的作品中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在文学中被表现的除了私人现实中的人、物、事件和历史、情感体验,场所(Ort)也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城市作为人类活动和文化冲突的中心,从其产生开始就是文学和讲述的重要场所。在巴赫曼的作品中,城市或是记忆的载体,或是辉煌往昔留下的残破阴影,或是乌托邦的掠影,或是被战争撕裂的土地。克拉根福、维也纳、罗马、柏林,四座不同的城市,四篇从不同角度去描述的散文式作品,展现出一幅战后欧洲的地理文化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