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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毅:梨花白里话清明

车子在绕城高速上堵成蜿蜒长龙,车窗外的渭河平原笼在薄雾里,油菜花黄得朦胧,像被雨水洇湿的水彩画。恍惚间我竟分不清这是二零

车子在绕城高速上堵成蜿蜒长龙,车窗外的渭河平原笼在薄雾里,油菜花黄得朦胧,像被雨水洇湿的水彩画。恍惚间我竟分不清这是二零二五年的清明,还是二十年前那个挤班车去外面求学的清晨。

堂弟魏威扛着竹子走在前面。青竹枝丫里系的招魂幡在春风里猎猎作响,纸钱燃起的青烟袅袅上升,融进漫山遍野的油菜花海。忽然想起奶奶小时候絮叨:旧时关中人家清明要蒸"燕子馍",用柳枝挑起来插在坟头。如今这份古意,大约同那些消失的老宅一般,零落在城镇化进程的尘埃里。

高塘塬上的风裹着细沙,扑簌簌打在脸上。三爸头上的星点白发细数着岁月的流逝,九十二岁的奶奶躺在床上,腿脚已经不是很利索,见到我时,她浑浊的眼珠忽然亮起来:"我娃在大雁塔上班呢。"枯枝般的手在蓝布衫口袋里摸索着,掏出一把卷折着的零钱,约莫有二十几块——还惦记着给重孙子发点路费。

临行前,陪夫人和孩子到老宅转了转,老宅里存在放着村里的锣鼓和扭秧歌的花轿等道具。走到村头西关,老宅子都被拆了,只有一树梨花寂寞地开着,也记不清楚是谁家院里栽种的,花瓣落在残垣断壁上,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跃,震得细碎的花瓣纷纷扬扬。偶遇西京叔佝偻着背拄着拐杖,嘴里抽着我给发的烟,嘴里嘟囔着梨花开时魂归故里。

女儿突然说:"爸爸,明年我们还来看太奶奶好吗?"我望着后视镜里渐远的梨树,忽然懂得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真正消失——就像奶奶要塞给重孙女的那张皱巴巴的钞票,就像村北头石磨里沉积的往昔岁月,总在某个时刻,让记忆的根系悄然萌发。

暮色四合时,高速公路两侧亮起连绵灯火。女儿枕着我的腿酣睡,手里还攥着太奶奶给的棒棒糖。远处城市的轮廓渐渐清晰,在渐深的夜色中宛如星星点点的香头。那些被时代浪潮冲散的乡村记忆,那些无处安放的乡愁,此刻都化作后座上均匀的呼吸声,随着车流涌向灯火通明的城市。而百里外的黄土塬上,一树梨花正在月光里静静凋落,等待来年春风再度将它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