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之际，村庄闹起了饥荒。丈夫竟哄骗我，让我成为那供人食用的“菜人”。
我自是不肯，他们却将我迷晕，把我高高吊在了祭台上。
他们妄图以我的血肉，挨过这艰难的饥荒岁月。
可他们不知，我并非凡人，而是化作鬼魅的存在。
胆敢食我肉者，必将七窍流血，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玉娘，你一条胳膊，能救下全村人性命，你心地善良，肯定不会拒绝吧？」
拒绝的话语还未出口，我便瞧见他手中的陶碗。
紧接着，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失去了意识。
待我再次苏醒，已是夜深时分。我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村中的祭台上。
而那绑我的人，正是我的丈夫——赵良辰。
见我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不过转瞬即逝。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都被铁链紧紧束缚。
「你这是何意？」这是我被迷晕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赵良辰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平静，脸上满是意外之色。
确认绑我的铁链足够牢固后，他缓缓开口：「你被选为菜人了。」
所谓菜人，便是以自身血肉为食，供他人活命。
「那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妻子？」
听到我的质问，赵良辰有些烦躁：「是又怎样？村民们都快饿死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都死吧？你就牺牲这一回，一条胳膊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只要村里渡过难关，村民们定会好好供奉你。」
说完，赵良辰绑好我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背影没有丝毫留恋。
「赵良辰，你当真……要吃了我？」
听到我的问话，他脚步一顿，背对着我，声音决绝：「能成为全村的菜人，是你的荣幸。」
清平村，隐匿于深山之中，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进出极为不便。
饥荒肆虐，饿殍遍野，清平村却成了唯一能躲过这场灾难且无人死亡的村庄。
究其原因，是他们有着独特的“菜人制度”。
当村长断定没有足够余粮帮村民熬过饥荒时，便会推选菜人，充当村民的食物。
而这一次，他们选中了我。
确切地说，是选中了赵良辰家，而他家却将我推出来送死。
因为被选做菜人的，大多会在刀片割肉的过程中疼得死去活来，最终丧命。
即便有幸活下来，也会因伤口感染脓疮，受尽折磨而死。
从被选中做菜人的那一刻起，便不再被当作清平村的村民。
绑好我后的第二天正午，清平村的村民们纷纷聚集于此。
村长带领众人，朝着我郑重地跪拜三次，每个人都一脸恭敬。
他们跪拜的并非我，而是他们心中所谓的“神”。
一些饿得瘦骨嶙峋的村民，早已按捺不住，下意识地擦拭着嘴角的口水。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犹如被困在笼中饿到极致的凶兽，一旦笼子打开，便会将我瞬间撕咬吞噬。
祭祀结束后，村民们人手一支火把，围着我绕行一圈，寓意祛病消灾。
平日里和我一同洗衣的王大娘，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绕着我走，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玉娘，你放心，大娘就算饿死，也绝不吃你一口肉，咱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
我感动地点点头，叮嘱道：「大娘，您千万不要吃我的肉啊！」
眼前这些人，大多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有村里的郎中，我曾帮他采过草药；有村里的乞丐，我也曾好心给过他铜板，还为他送过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每个人走到我面前时，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愧疚。
而我都会问上一句：「不要吃我的肉，好不好？」
他们有的惶恐不安，有的沉默不语。
也有人当场承诺，绝对不会吃我一口肉。
轮到赵良辰时，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平日里躺在床上，装作行动不便，被我悉心照料的公婆，此刻脸上没有一丝愧疚，看向我的眼神，宛如陌生人。
我依旧问道：「不要吃我的肉，好不好？」
婆婆冷哼一声：「能成为咱家的菜人，是你的福气，你该感恩才是。」
公公则一脸冷漠：「我们会照顾好灵儿的，你安心去吧！」
灵儿是我的女儿。
前来祭祀的人中没有孩子，因为接下来便是最为血腥的割肉仪式。
村民们到底还有些良知，不忍心让孩子看到如此残忍的场景。
书名【荒年菜人怨】，内容来自 「纸糊」。
祭祀完毕，他们在祭台下架起一口大锅，锅中的水翻滚着，准备用来煮我的肉。
割肉前，村长命令所有人退到十丈开外。
他手持一把大刀，撩起我左臂的衣袖。
看着我，脸上还挂着笑容：「玉娘，准备好迎接你的功德吧！」
我微微弯了弯嘴角：「村长请随意。」
我这般坦然，仿佛没有一丝赴死的恐惧，让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怪异之色：「我这刀下，曾送走数十名菜人，从未有一个像你这般从容。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到了下面可别怨我！」
正午的阳光炽热无比，似乎要将世间所有的黑暗与罪恶都暴露无遗。
大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在众人的注视下，村长高高举起刀，带着近乎虔诚的神情，一寸一寸地靠近我。
就在他准备下刀之时，村民中突然一阵骚乱。
灵儿不知何时从家中跑了出来，她满脸恐惧，小小的身子刚穿过人墙，就被她父亲一把抓住。
「你这孽女！谁让你出来坏了仪式的！村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赵良辰对女儿凶神恶煞，对村长却谄媚至极，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可灵儿怎会乖乖听话？她小小的身躯拼命挣扎着，双手伸向我，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不要吃我娘亲，不要吃我娘亲！灵儿还小，灵儿好吃！灵儿比娘亲好吃！你们吃灵儿吧！」
挣扎间，几声犬吠由远及近传来。
众人的视线中很快出现一只小狗。
啊！是我在村口喂养的流浪狗。
我给它取名叫雪球，它浑身雪白，性子温顺，每次见到我，总会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往我身上蹭。
可此刻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朝着我的方向凶狠地吼叫着。
村长脸色瞬间变了：「把这狗给我弄走！」
祭祀期间，除了菜人，村子里不能见血，他们不敢杀雪球，便找了几个胆大的村民去诱捕它。
灵儿挣扎得更厉害了，哭得声嘶力竭，赵良辰只好捂住她的嘴，扛着她离开了。
而这边去诱捕雪球的村民靠近它时，却被愤怒的雪球咬了一口。
最终，雪球被人一棍子打晕，呜呜咽咽地倒在了祭台前面。
没了阻碍，村长终于能动手了。
冰凉的刀刃触碰到我身体的那一刻，我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村长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地在我左臂上割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却咧着嘴笑：「你别想威胁我，我救了全村人的命，不会遭天谴的！」
剧痛之中，我却笑出了声：「你确定吗？」
其实我并非想威胁他，只是想劝他迷途知返。
因为——
我并非人类啊。
吃了我的肉，是会死人的。
然而村长并不明白，他拿着刀，一块一块地割下我左臂上的肉。
整个祭台都充斥着我的惨叫声。
不少村民实在不忍目睹如此血腥的场景，纷纷背过身去。
我看到王大娘甚至直接晕了过去，被人抬走了。
鲜血顺着祭台不断滴落，村长像是在施舍一般，将割下的肉丢进滚着开水的锅里。
那一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们终于、终于能吃到一口新鲜的肉了！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原本完整的手臂，如今只剩下森森白骨，白骨上还不断有鲜血往下滴。
村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像饿狼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向滚烫的热锅。
「这是给我儿子的肉！谁也不许抢！」
「这是我先抢到的！是我的！」
有人急红了眼，甚至为了一口汤大打出手。
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因腿脚不便，挤不进去，便颤颤巍巍地端着碗，往祭台爬来，将碗放在我的左臂下，神情癫狂：「血……血是新鲜的！可以喝……」
赵良辰和公婆也去争抢，却一无所获。
他们在锅前焦急地挤来挤去，眼见吃肉无望，便对着村长“扑通”一声跪下：
「村长，这点肉根本不够我们吃啊！」
「您再给我们一些吧！」
「对啊对啊！村长，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撑不下去了！」
书名【荒年菜人怨】，内容来自 「纸糊」。
村长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却对台下众人的哀求置若罔闻。
所谓菜人，根本不可能只失去一条胳膊或一条腿。
赵良辰当初的话，完全是欺骗。
从他们将我推出来做菜人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让我活着。
等我被吃完，新的菜人便会出现。
直到饥荒彻底过去。
可村长并不会一天就把我杀死。
疼痛稍缓后，我看到那一大锅肉，已经被村民们抢得精光。
村长很是满意。
他如同救世主一般，站在祭台上大声宣布今天的割肉仪式结束，明天继续。
原本绝望的村民们听到这话，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村民们散去后，村长站在我面前，得意洋洋：
「一次给太多，他们不会对你感恩。只有用你的鲜血吊着这群饿狼，他们才会听话。玉娘，你是个好人，可惜，清平村不需要好人，需要的是我这样的救世主。」
村长离开时，步伐轻快。
我却有些可怜他。
因为……他很快就会成为清平村的最后一任村长。
夜幕降临，清平村陷入一片寂静。
可祭台却热闹了起来。
两道小小的身影，在月色下，坚定而缓慢地朝我奔来。
是我的灵儿和我的雪球。
灵儿的腿脚似乎受了伤，雪球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它们艰难地来到祭台。
灵儿看到我，又瞧见我的手臂，立刻扑到我身上，双手抱住我的腿，坐在了祭台上。
雪球也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
它们都在哭泣，却没有发出声音。
「乖灵儿，娘亲不疼，你快回去吧！」
听到我的话，灵儿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村医爷爷偷偷给我的药，他说娘亲吃了就不会疼了。」
灵儿想喂我吃药，可她因饥饿太过瘦小，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把药喂到我嘴里。
「村长今天去了家里，拿了一小袋米。他说，咱们家贡献菜人有功。」
「娘亲，我和雪球偷偷过来时，看到好多人偷偷去村长家……」
她和我相似的眉眼间闪过恐惧：「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还要吃娘亲啊？」
村民半夜去找村长，恐怕是想通过特殊手段，吃到更多的肉。
我安慰她：「灵儿，娘亲不会死的。」
可她并不相信，用细瘦的胳膊去拉绑在我身上的铁链。
雪球也开始用力用牙咬。
但它们那点力气，就如同蜉蝣撼树，努力了半天，铁链纹丝未动。
此时我劝她，她根本听不进去，不如让她自己放弃。
果然，灵儿和雪球努力了许久，在确定无法弄断铁链后，无比绝望地瘫倒在地上。
一人一狗，都开始呜呜咽咽地哭泣。
我告诉它们，我不会死。
灵儿擦了擦眼泪问：「真的吗？可是爹爹说……说要把娘亲扔到后山的乱葬岗去……」
我顺着记忆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吗？”
灵儿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她的生日，是在六月十六。
民间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灵儿记不住自己的生辰，我便告诉她，一年中月亮第六次变圆的时候，就是她的生日。
「娘亲不会死，娘亲会给灵儿过生辰的！」
「真的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娘亲从不骗灵儿。」
「但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吃娘亲的肉！一定要记住！」
灵儿似懂非懂，和雪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它们走后，祭台并未恢复平静。
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热闹起来。
祭台下，怨气弥漫。
沿着我的腿，怨气逐渐蔓延到我周围的各个角落。
它们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我只剩白骨的手臂上。
「你们，想报仇吗？」
只是简单一问，怨气瞬间汹涌澎湃，几乎将我完全包围。
我听到了它们的哭声、惨叫声。
当怨气将我彻底包围时，我看到了它们。
那些被割完肉，鲜血淋漓地死在祭台上的女子。
她们都是清平村的人。
清平村的村民，大多是村内通婚。
两家父母互相赠送礼物，便欢喜地定下这门亲事。
太平盛世时，她们是人人称赞的好媳妇。
乱世来临，她们却成了家中的储备粮食，成了可以被交易的物品。
侥幸熬过来的，成了婆婆。
熬不过去的，便成了菜人。
死去的人中，有十几岁的少女，也有妇人。
有的被扒光衣服，全身赤裸地锁在祭台上，临死前，头上用来固定头发的木簪都会被拿走。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最后就那样赤裸裸地成了别人的食物。
也有人被家人用孝道和母爱层层束缚。
不做菜人，便是不孝，自己的孩子就无法存活。
还有像我这般，直接被打晕后扛过来的。
更有被家人扔出家门，在黑夜里拼命拍门，渴望家人能给自己一丝怜悯的。
可得到的，只有烛光熄灭后的寂静。
清平村的菜人制度从建立至今，死去的一直都是女子。
一人死，全村活。
村民们在庆祝，他们顺利度过了饥荒。
劫后余生的人们享受着温情，与家人安心团聚。
而那些惨死在祭台上的菜人却无人问津，甚至没有人愿意处理她们的尸骨。
村民们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恐惧。
所以菜人的尸体，有的被没被吃掉的狗叼走。
有的被草草埋在乱葬岗。
她们虽已身死，但怨气却永远留在这里，无法消散。
而此刻这些怨气，成了我最好的滋养。
不到一刻钟，我只剩白骨的左臂便恢复如初。
我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身体，铁链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仿佛是对它们的回应。
「你们放心，害死你们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与第一天的祭祀仪式不同。
第二天，村民们早早便来到祭台前，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碗。
有些人甚至半夜就来到祭台前苦苦等待，只为能吃上一口新鲜的肉。
天大亮时，村长双眼布满血丝，脚步虚浮地来了。
第二天的祭祀仪式没那么繁琐，他草草地完成后，便拿着刀朝我走来。
「今天给大伙多切点！一条大腿肉怎么样？」
村民们用欢呼声回应他。
我无声地笑了。
村长志得意满地一步步靠近我。
当他准备掀开我的衣裳时，像是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难以置信地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我的左臂上。
「啊！」
村长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向后退。
村民们的欢呼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祭台上的我们。
我看到村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左臂。
破烂的衣裳下，是完好无损的身体。
最后，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否因为过于激动，他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再睁开眼时，脸上满是狂喜。
他大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撩开覆盖在我左臂上的布条，露出我恢复如初的手臂。
书名【荒年菜人怨】，内容来自 「纸糊」。 女子被夫家卖作菜人后开始复仇
荒年之际，村庄闹起了饥荒。丈夫竟哄骗我，让我成为那供人食用的“菜人”。
我自是不肯，他们却将我迷晕，把我
荒年之际，村庄闹起了饥荒。丈夫竟哄骗我，让我成为那供人食用的“菜人”。
我自是不肯，他们却将我迷晕，把我高高吊在了祭台上。
他们妄图以我的血肉，挨过这艰难的饥荒岁月。
可他们不知，我并非凡人，而是化作鬼魅的存在。
胆敢食我肉者，必将七窍流血，落得个爆体而亡的下场。
「玉娘，你一条胳膊，能救下全村人性命，你心地善良，肯定不会拒绝吧？」
拒绝的话语还未出口，我便瞧见他手中的陶碗。
紧接着，我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失去了意识。
待我再次苏醒，已是夜深时分。我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村中的祭台上。
而那绑我的人，正是我的丈夫——赵良辰。
见我醒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愧色，不过转瞬即逝。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都被铁链紧紧束缚。
「你这是何意？」这是我被迷晕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赵良辰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平静，脸上满是意外之色。
确认绑我的铁链足够牢固后，他缓缓开口：「你被选为菜人了。」
所谓菜人，便是以自身血肉为食，供他人活命。
「那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妻子？」
听到我的质问，赵良辰有些烦躁：「是又怎样？村民们都快饿死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都死吧？你就牺牲这一回，一条胳膊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只要村里渡过难关，村民们定会好好供奉你。」
说完，赵良辰绑好我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背影没有丝毫留恋。
「赵良辰，你当真……要吃了我？」
听到我的问话，他脚步一顿，背对着我，声音决绝：「能成为全村的菜人，是你的荣幸。」
清平村，隐匿于深山之中，是个与世隔绝的小村落，进出极为不便。
饥荒肆虐，饿殍遍野，清平村却成了唯一能躲过这场灾难且无人死亡的村庄。
究其原因，是他们有着独特的“菜人制度”。
当村长断定没有足够余粮帮村民熬过饥荒时，便会推选菜人，充当村民的食物。
而这一次，他们选中了我。
确切地说，是选中了赵良辰家，而他家却将我推出来送死。
因为被选做菜人的，大多会在刀片割肉的过程中疼得死去活来，最终丧命。
即便有幸活下来，也会因伤口感染脓疮，受尽折磨而死。
从被选中做菜人的那一刻起，便不再被当作清平村的村民。
绑好我后的第二天正午，清平村的村民们纷纷聚集于此。
村长带领众人，朝着我郑重地跪拜三次，每个人都一脸恭敬。
他们跪拜的并非我，而是他们心中所谓的“神”。
一些饿得瘦骨嶙峋的村民，早已按捺不住，下意识地擦拭着嘴角的口水。
他们看向我的眼神，犹如被困在笼中饿到极致的凶兽，一旦笼子打开，便会将我瞬间撕咬吞噬。
祭祀结束后，村民们人手一支火把，围着我绕行一圈，寓意祛病消灾。
平日里和我一同洗衣的王大娘，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绕着我走，苍老的脸上满是泪水：「玉娘，你放心，大娘就算饿死，也绝不吃你一口肉，咱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
我感动地点点头，叮嘱道：「大娘，您千万不要吃我的肉啊！」
眼前这些人，大多都是我熟悉的面孔。
有村里的郎中，我曾帮他采过草药；有村里的乞丐，我也曾好心给过他铜板，还为他送过热腾腾的饭菜。
他们每个人走到我面前时，脸上都带着深深的愧疚。
而我都会问上一句：「不要吃我的肉，好不好？」
他们有的惶恐不安，有的沉默不语。
也有人当场承诺，绝对不会吃我一口肉。
轮到赵良辰时，他低着头，不敢看我。
平日里躺在床上，装作行动不便，被我悉心照料的公婆，此刻脸上没有一丝愧疚，看向我的眼神，宛如陌生人。
我依旧问道：「不要吃我的肉，好不好？」
婆婆冷哼一声：「能成为咱家的菜人，是你的福气，你该感恩才是。」
公公则一脸冷漠：「我们会照顾好灵儿的，你安心去吧！」
灵儿是我的女儿。
前来祭祀的人中没有孩子，因为接下来便是最为血腥的割肉仪式。
村民们到底还有些良知，不忍心让孩子看到如此残忍的场景。
书名【荒年菜人怨】，内容来自 「纸糊」。
祭祀完毕，他们在祭台下架起一口大锅，锅中的水翻滚着，准备用来煮我的肉。
割肉前，村长命令所有人退到十丈开外。
他手持一把大刀，撩起我左臂的衣袖。
看着我，脸上还挂着笑容：「玉娘，准备好迎接你的功德吧！」
我微微弯了弯嘴角：「村长请随意。」
我这般坦然，仿佛没有一丝赴死的恐惧，让他脸上浮现出几分怪异之色：「我这刀下，曾送走数十名菜人，从未有一个像你这般从容。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到了下面可别怨我！」
正午的阳光炽热无比，似乎要将世间所有的黑暗与罪恶都暴露无遗。
大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在众人的注视下，村长高高举起刀，带着近乎虔诚的神情，一寸一寸地靠近我。
就在他准备下刀之时，村民中突然一阵骚乱。
灵儿不知何时从家中跑了出来，她满脸恐惧，小小的身子刚穿过人墙，就被她父亲一把抓住。
「你这孽女！谁让你出来坏了仪式的！村长，实在不好意思，我这就把她带回去！」
赵良辰对女儿凶神恶煞，对村长却谄媚至极，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可灵儿怎会乖乖听话？她小小的身躯拼命挣扎着，双手伸向我，脸上泪水止不住地流：「不要吃我娘亲，不要吃我娘亲！灵儿还小，灵儿好吃！灵儿比娘亲好吃！你们吃灵儿吧！」
挣扎间，几声犬吠由远及近传来。
众人的视线中很快出现一只小狗。
啊！是我在村口喂养的流浪狗。
我给它取名叫雪球，它浑身雪白，性子温顺，每次见到我，总会瞪着湿漉漉的眼睛往我身上蹭。
可此刻它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朝着我的方向凶狠地吼叫着。
村长脸色瞬间变了：「把这狗给我弄走！」
祭祀期间，除了菜人，村子里不能见血，他们不敢杀雪球，便找了几个胆大的村民去诱捕它。
灵儿挣扎得更厉害了，哭得声嘶力竭，赵良辰只好捂住她的嘴，扛着她离开了。
而这边去诱捕雪球的村民靠近它时，却被愤怒的雪球咬了一口。
最终，雪球被人一棍子打晕，呜呜咽咽地倒在了祭台前面。
没了阻碍，村长终于能动手了。
冰凉的刀刃触碰到我身体的那一刻，我问道：「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村长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毫不犹豫地在我左臂上割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却咧着嘴笑：「你别想威胁我，我救了全村人的命，不会遭天谴的！」
剧痛之中，我却笑出了声：「你确定吗？」
其实我并非想威胁他，只是想劝他迷途知返。
因为——
我并非人类啊。
吃了我的肉，是会死人的。
然而村长并不明白，他拿着刀，一块一块地割下我左臂上的肉。
整个祭台都充斥着我的惨叫声。
不少村民实在不忍目睹如此血腥的场景，纷纷背过身去。
我看到王大娘甚至直接晕了过去，被人抬走了。
鲜血顺着祭台不断滴落，村长像是在施舍一般，将割下的肉丢进滚着开水的锅里。
那一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他们终于、终于能吃到一口新鲜的肉了！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臂。
原本完整的手臂，如今只剩下森森白骨，白骨上还不断有鲜血往下滴。
村长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像饿狼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向滚烫的热锅。
「这是给我儿子的肉！谁也不许抢！」
「这是我先抢到的！是我的！」
有人急红了眼，甚至为了一口汤大打出手。
还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因腿脚不便，挤不进去，便颤颤巍巍地端着碗，往祭台爬来，将碗放在我的左臂下，神情癫狂：「血……血是新鲜的！可以喝……」
赵良辰和公婆也去争抢，却一无所获。
他们在锅前焦急地挤来挤去，眼见吃肉无望，便对着村长“扑通”一声跪下：
「村长，这点肉根本不够我们吃啊！」
「您再给我们一些吧！」
「对啊对啊！村长，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撑不下去了！」
书名【荒年菜人怨】，内容来自 「纸糊」。
村长怜悯地看了我一眼，却对台下众人的哀求置若罔闻。
所谓菜人，根本不可能只失去一条胳膊或一条腿。
赵良辰当初的话，完全是欺骗。
从他们将我推出来做菜人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让我活着。
等我被吃完，新的菜人便会出现。
直到饥荒彻底过去。
可村长并不会一天就把我杀死。
疼痛稍缓后，我看到那一大锅肉，已经被村民们抢得精光。
村长很是满意。
他如同救世主一般，站在祭台上大声宣布今天的割肉仪式结束，明天继续。
原本绝望的村民们听到这话，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村民们散去后，村长站在我面前，得意洋洋：
「一次给太多，他们不会对你感恩。只有用你的鲜血吊着这群饿狼，他们才会听话。玉娘，你是个好人，可惜，清平村不需要好人，需要的是我这样的救世主。」
村长离开时，步伐轻快。
我却有些可怜他。
因为……他很快就会成为清平村的最后一任村长。
夜幕降临，清平村陷入一片寂静。
可祭台却热闹了起来。
两道小小的身影，在月色下，坚定而缓慢地朝我奔来。
是我的灵儿和我的雪球。
灵儿的腿脚似乎受了伤，雪球一直守护在她身旁。
它们艰难地来到祭台。
灵儿看到我，又瞧见我的手臂，立刻扑到我身上，双手抱住我的腿，坐在了祭台上。
雪球也在我们周围转来转去。
它们都在哭泣，却没有发出声音。
「乖灵儿，娘亲不疼，你快回去吧！」
听到我的话，灵儿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村医爷爷偷偷给我的药，他说娘亲吃了就不会疼了。」
灵儿想喂我吃药，可她因饥饿太过瘦小，努力了好几次，才勉强把药喂到我嘴里。
「村长今天去了家里，拿了一小袋米。他说，咱们家贡献菜人有功。」
「娘亲，我和雪球偷偷过来时，看到好多人偷偷去村长家……」
她和我相似的眉眼间闪过恐惧：「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还要吃娘亲啊？」
村民半夜去找村长，恐怕是想通过特殊手段，吃到更多的肉。
我安慰她：「灵儿，娘亲不会死的。」
可她并不相信，用细瘦的胳膊去拉绑在我身上的铁链。
雪球也开始用力用牙咬。
但它们那点力气，就如同蜉蝣撼树，努力了半天，铁链纹丝未动。
此时我劝她，她根本听不进去，不如让她自己放弃。
果然，灵儿和雪球努力了许久，在确定无法弄断铁链后，无比绝望地瘫倒在地上。
一人一狗，都开始呜呜咽咽地哭泣。
我告诉它们，我不会死。
灵儿擦了擦眼泪问：「真的吗？可是爹爹说……说要把娘亲扔到后山的乱葬岗去……」
我顺着记忆问道：“你还记得自己的生辰吗？”
灵儿垂着脑袋点了点头。
她的生日，是在六月十六。
民间常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灵儿记不住自己的生辰，我便告诉她，一年中月亮第六次变圆的时候，就是她的生日。
「娘亲不会死，娘亲会给灵儿过生辰的！」
「真的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娘亲从不骗灵儿。」
「但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吃娘亲的肉！一定要记住！」
灵儿似懂非懂，和雪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它们走后，祭台并未恢复平静。
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重新热闹起来。
祭台下，怨气弥漫。
沿着我的腿，怨气逐渐蔓延到我周围的各个角落。
它们不约而同地汇聚到我只剩白骨的手臂上。
「你们，想报仇吗？」
只是简单一问，怨气瞬间汹涌澎湃，几乎将我完全包围。
我听到了它们的哭声、惨叫声。
当怨气将我彻底包围时，我看到了它们。
那些被割完肉，鲜血淋漓地死在祭台上的女子。
她们都是清平村的人。
清平村的村民，大多是村内通婚。
两家父母互相赠送礼物，便欢喜地定下这门亲事。
太平盛世时，她们是人人称赞的好媳妇。
乱世来临，她们却成了家中的储备粮食，成了可以被交易的物品。
侥幸熬过来的，成了婆婆。
熬不过去的，便成了菜人。
死去的人中，有十几岁的少女，也有妇人。
有的被扒光衣服，全身赤裸地锁在祭台上，临死前，头上用来固定头发的木簪都会被拿走。
一个将死之人，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最后就那样赤裸裸地成了别人的食物。
也有人被家人用孝道和母爱层层束缚。
不做菜人，便是不孝，自己的孩子就无法存活。
还有像我这般，直接被打晕后扛过来的。
更有被家人扔出家门，在黑夜里拼命拍门，渴望家人能给自己一丝怜悯的。
可得到的，只有烛光熄灭后的寂静。
清平村的菜人制度从建立至今，死去的一直都是女子。
一人死，全村活。
村民们在庆祝，他们顺利度过了饥荒。
劫后余生的人们享受着温情，与家人安心团聚。
而那些惨死在祭台上的菜人却无人问津，甚至没有人愿意处理她们的尸骨。
村民们心中既有愧疚，又有恐惧。
所以菜人的尸体，有的被没被吃掉的狗叼走。
有的被草草埋在乱葬岗。
她们虽已身死，但怨气却永远留在这里，无法消散。
而此刻这些怨气，成了我最好的滋养。
不到一刻钟，我只剩白骨的左臂便恢复如初。
我动了动几乎麻木的身体，铁链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仿佛是对它们的回应。
「你们放心，害死你们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与第一天的祭祀仪式不同。
第二天，村民们早早便来到祭台前，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碗。
有些人甚至半夜就来到祭台前苦苦等待，只为能吃上一口新鲜的肉。
天大亮时，村长双眼布满血丝，脚步虚浮地来了。
第二天的祭祀仪式没那么繁琐，他草草地完成后，便拿着刀朝我走来。
「今天给大伙多切点！一条大腿肉怎么样？」
村民们用欢呼声回应他。
我无声地笑了。
村长志得意满地一步步靠近我。
当他准备掀开我的衣裳时，像是突然打了个寒颤，然后难以置信地慢慢抬起头，目光落在我的左臂上。
「啊！」
村长发出一声惨叫，踉跄着向后退。
村民们的欢呼声也渐渐停了下来。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祭台上的我们。
我看到村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我的左臂。
破烂的衣裳下，是完好无损的身体。
最后，他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否因为过于激动，他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再睁开眼时，脸上满是狂喜。
他大步走到我身边，一把撩开覆盖在我左臂上的布条，露出我恢复如初的手臂。
书名【荒年菜人怨】，内容来自 「纸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