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华的《许三观卖血记》里,主人公许三观的命运被卖血这件事深深烙印,他的一生,竟有十一次卖血的经历。
许三观的第一次卖血,带着懵懂与好奇。那时的他年轻,对卖血一知半解,在村里人阿方、根龙的引领下,走进了医院。余华这样描写卖血前的场景:“他们来到医院的供血室,阿方和根龙熟练地卷起袖子,露出胳膊。许三观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胳膊伸了出去。护士拿着针管走过来,先在阿方的胳膊上扎了一针,阿方皱了皱眉,血就顺着针管流进了瓶子里。接着是根龙,他哼了一声,血也流了出来。轮到许三观时,他心里一阵紧张,感觉那针头像要扎进自己的骨头里。”
卖血前拼命喝水,想着让身体多 “产出” 些血,还送东西给李血头攀关系,卖完血后,去饭店吃一盘炒猪肝、喝二两温过的黄酒,这一套流程下来,他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卖血,也用这笔钱娶了老婆 ,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
日子磕磕绊绊地过着,大儿子一乐用石头打破了方铁匠儿子的脑袋,需要支付医药费,无奈之下,许三观第二次走进医院卖血,赎回了家里当掉的东西,解决了一乐闯下的祸事。
后来,许三观因与林芬芳发生关系,心怀愧疚,第三次卖血,用卖血钱买了补品给林芬芳。
到了三年困难时期,一家人精打细算,却依旧填不饱肚子。许三观看着家人挨饿的模样,咬咬牙,第四次去卖血,只为了让家人能吃上一顿好饭菜。卖完血,饭店里也闹饥荒,没了炒猪肝和黄酒,只有阳春面,物价还涨了 20 倍。回到家,他虚弱地对妻子说自己眼前发黑、心跳无力,让妻子若他睡太久未醒,赶紧找人送他去医院,言语间满是心酸。
上山下乡时期,一乐和二乐下乡插队。一乐生病,许三观心急如焚,第五次卖血,把钱给了一乐治病。可一乐的事刚处理完,二乐生产队的队长来了,家里没钱招待,为了二乐能抽调回城,许三观第六次卖血筹钱讨好队长。
命运似乎总爱捉弄许三观,一乐患上了肝炎,二乐背着病重的一乐回来。这一次,为了筹集一乐的医药费,许三观在一月之内,疯狂地卖了五次血。从林浦、百里、松林、黄店到七里堡,一路卖血到上海。余华写道:“许三观走在林浦的街道上,他的脚步摇摇晃晃,他的身体像是一片树叶,在风中飘来飘去。他走进医院,对医生说:‘我要卖血。’医生看着他苍白的脸,说:‘你太虚弱了,不能卖血。’许三观说:‘我一定要卖血,我儿子病得很重,我需要钱。’医生无奈,只好给他抽了血。” 频繁卖血让他面黄肌瘦、四肢无力、头晕脑胀、眼睛发昏、耳朵嗡嗡响,身上骨头又酸又疼,双腿如飘着一般,最后甚至在医院晕倒,被医生输血。醒来后的他,没有因得救而庆幸,反而懊恼输血花掉了卖血钱,担心没钱给一乐治病 。
岁月匆匆,许三观的儿子们都已成家,生活条件也逐渐好转。六十多岁的许三观,想着为自己卖一次血,却遭到血头的嘲笑,因为他年老,血没人要了。许三观崩溃痛哭,过往四十年来,每次家里遭遇灾祸,都是靠卖血渡过难关,如今血卖不出去了,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价值,仿佛生命的支柱轰然倒塌 。
许三观的十一次卖血,贯穿了他的大半生,每一次卖血都是在生活的重压下,为了家人、为了生存而做出的无奈之举。他不是什么英雄,有着人性的自私与狡黠,但在苦难面前,却一次次用自己的血,为家人撑起了一片天,他的坚韧与担当,在平凡日子里熠熠生辉,也让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底层人民生活的艰辛与顽强 。
这些暗红刻度最终凝固成荒诞的纪念碑:当炒猪肝与黄酒不再是卖血的仪式,当医院拒绝成为最后的判决,许三观在街头恸哭中完成了对苦难时代的祭奠。十一管鲜血丈量出的,不仅是个人命运的海拔,更是一个民族在匮乏年代留下的精神等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