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送儿子下楼去上学，儿子不到8岁，刚上一年级。从家属楼到子校不到500米，就在我以前上班的二中隔壁。我那时已“下海”，经常出差。

下楼出了门洞，隔壁楼上的一个大男孩，比儿子高一头，走过来跟我打招呼：“叔叔好!”

“你好！”

他俩好像很熟，像是约好似的，儿子小龙急忙说：“老爸，你回去吧！我和小哥哥一块儿去上学。”

“叔叔，你不用送了，我上三年级，和他同路。”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俩走出几步，小龙又回头说：“老爸，记得让我妈下班回家多买些苹果，我想每天上学带两个苹果吃。”

“好的！”

我目送他俩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翠绿的树林中.....

01

过了几天，下午我从昌吉出差回来，刚进家门就接到小龙班主任陈玉琴老师的电话。

说是儿子今天中午放学后，找了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校门口外堵截并暴打了同班同学张彪，让我六点去学校处理此事。

我按时去子校，问熟人刘老师谁叫陈玉琴，刘老师说：“你认识她，就是那个教小学体育的年轻女老师。”

记得以前我们见面常打招呼，挺熟的，只不过我忘了她叫啥名。走进体育办公室，见到陈老师，还未等我打招呼，陈老师急忙起身，笑着说：“原来是你儿子呀，失敬失敬！听说你下海发了，也不请我们搓一顿？”

“那里有财可发，没淹死就算不错了！”

我扭头瞥了一眼杵在墙角的小龙，像个小老鼠似的，低头站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比他高一头的胖熊孩，看样子有十一二岁。

“情况我在电话里都给你说了，你有啥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问你儿子和他同学张彪。”陈老师指着他俩说。

我走到儿子的跟前，俯身审视着儿子的脸，发现儿子的右眼充血，闪着泪花，满脸委屈地望着我，我心疼地问：“你眼睛怎么充血了？”儿子指着旁边的熊孩说：“就是他打的！昨天下午做值日时。”

“用什么打的？”

“用扫地用的条把。”我扭头问熊孩：“你为什么要打他？”

我不问你打没打他，却在肯定打他的前提下，问原因。张彪被我冷不丁的迂回发问，心理毫无准备，脱口而出：“他扫地么么唧唧的。”但他瞬间抬头，见陈老师满脸怒气，又急忙改口说“哦，不对，是他自己不小心碰到桌角了。”

“就是他打的。”

儿子再也忍受不住满肚子的委屈，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抽泣着对我说：“他和我坐一桌，他还经常让我给他抄作业，不抄就杀我全家，我不敢告诉你，怕惹你生气。”

听到这里，我心有点酸，为自己的失职而感到内疚，用手抹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不哭不哭，你是坚强的男子汉！”然后转身，用手指着张彪吓唬说：“不等你杀我全家，今天我就先把你舌头割下来！”

听到这里，张彪见我目光中射出寒光，吓得要死。

陈老师再也坐不住了，怒气冲冲的走过来假装挡住我，大声质问张彪：

“到底是你打的，还是他自己碰的？”

张彪低头，迟疑了一会儿，低声粗气的嘟囔道：“是我打的。我本想打他屁股，没想到他转身抬头，不小心打到了脸上。”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怕你告诉我爸，我爸星期天回来，会打死我的。”

“还有抄作业的事情，杀他全家的话你说了没有？”

“说了，是跟网吧游戏上学的，只是吓唬吓唬他，让他帮我写作业。”

事情的起因已明了，昨天下学做值日，张彪嫌小龙干活么么唧唧的，就用条把打了他，至于是不是不小心打到了眼睛上？肯定又在撒谎。

“陈老师，事情看来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应该让他爸也来一下。”

“我打电话了，他父母在几十里外的煤矿上班，只有星期天回家。平时在家，只有姥姥和姥爷管他，他姥爷岁数大了，来不了。”

02

待儿子情绪恢复正常之后，我责怪他说：“他打了你，是他不对，你应该先报告老师，然后让妈妈带你去医院看一下。不应该找人打他，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爸爸，不是这样的。昨天下学，他打了我，我马上给陈老师报告了，陈老师说她要先了解一下情况，不信你问陈老师。”

“是的，我当时忙。今天早上我问过张彪，他说他没打，是你儿子自己碰的。我不信，又叫来一块儿做值日的其余3人询问，都说是你儿子自己碰的。”

儿子急了，忙解释说：“陈老师，他们都不敢说真话。因为他当时就说：‘都说是他自己碰的，谁要说真话，就杀谁的全家！’大家都不敢说真话。”

儿子停顿了一下，接着对我说“今天早上，我妈给我请了两小时的假，带我去医院看完医生，送我到学校，问陈老师咋回事，陈老师说：‘她调查过了，是我自己碰的。’妈妈急着去上班，没说啥就走了。课间操后，张彪又指着我的鼻子说：‘要杀我全家，没人信你的话。’”

“原来是这样啊！”陈老师的肺都气炸了，怒吼道“张彪！这些话你都说了没有？”张彪被吓着了，哆哆嗦嗦的答道：

“是，是，是我说的，”但他很快战胜了恐惧，又狡辩说“可王文元他也找人打了我，威胁要剁我的手，割我的舌头，我吓得不敢回家，马上给老师你报告了。老师和叔叔，你们也得管管他，不然我都不敢出学校门了。”

“是这样的吗？小龙。”我扭头问儿子。儿子答道：“他说的没错！是这样的。”儿子瞥了一眼老师，接着说“昨天下午回家的路上，我小哥哥问我眼睛咋回事，我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的。今天课间操张彪又来威胁我，我忍无可忍。老爸你又不在家，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就把他打我的事和威胁我的话，告诉了我小哥哥。”

儿子见我并未生气，继续说“小哥哥听了，气愤不过，中午下学叫了几个同班同学，在学校大门口外堵住他，把他架到路边树林里，吓唬他说，剁他打我的右手和割他的舌头。”张彪急忙插嘴说：

“他们不是吓唬我，他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我，另一人手拿刀子就要割我舌头，我吓得跪地求饶，自己掌自己嘴巴子几十个，并保证不再说威胁的话和欺负小龙，他们才暂时饶了我。

他们走时撂下话，不管我欺负了谁，威胁了谁，就是瞪一眼别人，他们就会在我回家的路上，直接剁我手，割我舌头，挖我眼睛。我怕极了，不敢回家，怕他们反悔，”

张彪毕竟是孩子，失声哭泣，抽泣着“老师，我求求你管管他，我怕我不小心看了一眼他，他们就会来挖我眼睛。”

陈老师又气又好笑，看样子张彪真的被吓破了胆。陈老师给我递了个眼色，指着张彪赌气说：

“这就是你，欺负别人，威胁别人，欺骗老师应得的下场！再说了，出了学校大门，你的眼睛被人挖了，舌头被人割了，手被人剁了，这些都与学校无关。求我没用，你还是求求王文元的爸爸吧。”张彪大声哭泣着，突然跪下，求我说：

“叔叔，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敢欺负别人了，你就管管王文远吧！”

这熊孩子突然给我下跪，出我意料之外，我下意识的急忙扶起孩子，心想这孩子本性不坏，只是家教缺失，怕挨打才撒谎，加之老人宠惯坏了，又受不良信息的误导，沾染了一些恶习，若不及时纠正，会闯大祸的。

我语重心长的说：“孩子，叔叔相信你会改好的，你本来就是好孩子。这样吧，你的眼睛、舌头、手，暂且寄存在你身上，如果你再犯，说话不算数，叔叔也不能保证，你的眼睛、舌头、手被别人取走！”

张彪大声哭泣，我也心软了，用手抹去张彪脸上的泪水，他眼泪汪汪的望着我，似乎从我这里得到了一丁点儿的安慰，拉住我的手，语气坚定地说：

“叔叔，请你一定相信我，我会改好的，会和小龙成为好朋友的！”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为好孩子的！”小龙也拉住我的另一只手，笑着说：“爸爸，我原谅他了，我也想和他成为最好的朋友！”

“好吧，你们拥抱一下，表示你们和好了。”

他俩笑着拥抱，这种结局，着实让陈老师感动，她笑着说：“老王，谢谢你！太感谢你了！”她望了一眼窗外，接着说“时间不早了，老王你们先回吧。我和张彪再谈谈，过一会儿我亲自送他回家。”

03

晚霞映红了路边的树林，在回家的路上，我拉着儿子的手，儿子笑着对我说：“老爸，我想亲亲你，”我蹲下，儿子在我脸上用劲亲了几口，接着说“谢谢老爸对我的支持！”

我双手捧着儿子的脸也亲了几口，关切的问：“眼睛还疼吗？”

“不疼，医生说，吃点消炎药，过两天就好了。”

我起身拉着儿子的手，边走边说：“把书包给我吧。”儿子却说：

“我自己的书包自己背。”

我又问：“这几天中午吃的啥？”

“奶奶给我下的饺子、混沌，还有别的。都是我妈和奶奶头一天晚上做好的。”

“那你干哥哥和刀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哦，干哥哥就是那个隔壁楼上的，你走时见过。记得我给你说过，我每天带两个水果去学校。”

“记得。”

“我每天给他带一个苹果吃，他们家很穷。哥哥是班长，学习成绩全班第一，有时我不会做的题，我还向他请教。”儿子见我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刀子吗，是我削水果皮的，老得连手都割不破，就把他吓尿了。”

我哈哈大笑，“这就叫‘攻心为上’啊！”

儿子也会心的笑了。

据儿子说，张彪也许是被吓破了胆，心被诛了。期末就转学去了他父母上班的煤矿子校。

多年后，我去医科大宿舍看儿子，却意外的遇到了张彪，他和小龙又都一块儿考上了大学，又在同校同班同宿舍，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对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