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时，忘带了资料，转回来拿时，在小区门口碰见我的丈夫，在跟一个男孩说些什么，他在兜里掏出来钱包，递给了男孩一些钱。我慢慢走过去，那男孩转了身，响亮亮的说了句：“爸爸再见。” 我愣在原地，像被钉住了脚。那孩子跑得飞快，转眼就消失在拐角。丈夫一回头看见我，脸色“唰”地白了，钱包差点掉地上。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我脑子嗡嗡响，那声“爸爸”像锤子敲在心上。结婚十年，从没听说过这事。我们默默走回家，空气沉得像块铁。 进了家门，他拉着我坐下，手有点抖。他说那孩子叫小磊，是他前女友生的，去年孩子妈妈病重才联系上他。前女友上个月走了，孩子暂时寄养在福利院。“怕你多想，一直没敢说……”他声音越来越低，头也垂下去。我看着他，心里翻江倒海，不知道是气他瞒着，还是可怜那没妈的孩子。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响。我摸出手机想喝水，手指滑了好几次才点开屏保，照片里是我们结婚五周年去海边拍的合影，那天他把我扛在肩上跑，海水溅了满身。现在再看那张笑脸，怎么看怎么觉得陌生。 “孩子多大了？”我嗓子干得像砂纸磨过。 “七岁，上二年级。”他搓着手站起来，想去给我倒杯水，走到厨房门口又停住，背对着我问，“你……你想怎么办？” 怎么办？我也想问自己。离婚？十年感情抵不过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可那孩子又做错了什么？我想起刚才男孩转身时的侧脸，眼睛鼻子跟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笑起来嘴角那颗小小的痣。 “明天带我去见见他。”我把手机扔回沙发，突然觉得特别累。 第二天是周六，我们起了个大早。他在衣柜前磨蹭半天，一会儿穿西装一会儿换夹克，最后还是套了件最普通的蓝色T恤。福利院比我想象的干净，铁门上爬满了牵牛花，有几个孩子正在院子里跳绳，绳子甩得嗡嗡响。 小磊被老师领出来时，手里还攥着半截铅笔。看见我们，他先是往老师身后缩了缩，然后飞快地扫了我一眼，小声喊了句“叔叔”。我注意到他校服袖口磨破了边，指甲缝里还沾着点黑泥。 “这是……王阿姨。”丈夫的声音有点发紧。 孩子怯生生地看我，眼睛又黑又亮，像藏着星星。我蹲下来，从包里掏出昨天特意去超市买的巧克力，剥开糖纸递给他。他没接，反而抬头看了看我丈夫，得到肯定的眼神才小心翼翼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 那天我们在福利院陪他待了两个小时。他话不多，但玩拼图特别厉害，两千片的城堡图，他一个人拼好了大半。临走时，他突然拉了拉我的衣角，把一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塞到我手里：“阿姨，这个给你，很苦但是很甜。” 回去的路上，丈夫一直没说话。快到家时，我突然开口：“要不，把他接回来住吧？” 他猛地踩了脚刹车，后面的车按了声喇叭。他转过头，眼睛红得吓人：“你说真的？” “不然呢？”我看着窗外掠过的梧桐树，叶子绿得发亮，“总不能让他一直待在福利院。” 现在小磊已经在我们家住了三个月。他很懂事，早上会自己叠被子，晚上写完作业还会帮我擦桌子。有时候我半夜醒来，会看见丈夫偷偷站在小磊门口，借着走廊的灯光看他睡觉。 昨天我去开家长会，老师拉着我说小磊最近开朗多了，还在作文里写“我有两个爸爸，一个会给我讲故事，一个会偷偷给我塞零花钱”。我回家把作文念给丈夫听，他假装看电视，肩膀一抽一抽的。 其实我偶尔还是会想起他瞒着我的那些年，心里像扎了根小刺。但每次看见小磊把洗好的草莓先递到我嘴边，看见他画的全家福里，我和丈夫中间多了个举着气球的小男孩，那点刺好像就没那么疼了。生活嘛，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有时候拐个弯，说不定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