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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和大家聊一聊,电影和文艺创作中的,“人性”。之前我们看电影,尤其是看战争相

今天来和大家聊一聊,电影和文艺创作中的,“人性”。

之前我们看电影,尤其是看战争相关,抗战相关的电影,都特别害怕主创们提到一个词,那就是“人性”。在这些作品里面,“人性”,意味着毫无来由的善和对主角一方的同情,而这种“人性”,往往为了戏剧冲突和某种范式而机械降神式地出现在反派角色,尤其是出现在日军身上。在抗战电影里提“人性”,基本上成了“还是有善良的日本人”的一种代指。

这真的“人性”吗?

恰恰相反,这种毫无来由的善,并非“人性”,而是某种被强加上的“神性”。把这种“神性”灌注到日军身上,往好了想是导演编剧们的创作水平不佳手法生硬,是好心办了坏事,往坏了想……

算了,咱们还是别往坏了想了。

那现实中,那个时代真正的“善良的日本人”,或者收着点说,“不甘于做日本军国主义杀人傀儡”的日本人,他们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呢?

日本士兵伊田助男,这个人我想大家应该都在各种地方看到过他的故事,1933年3月30日,在抵御日军进犯小汪清抗日根据地的战斗结束后,游击队发现了一辆发动机被破坏的汽车,上面装有大量子弹,在汽车不远处发现了伊田助男的遗体和遗书:

“亲爱的中国游击队同志们:

我看到你们撒在山沟里的宣传品,知道你们是共产党的游击队。你们是爱国主义者,也是国际主义者。我很想和你们会面,同去打倒共同的敌人;但我被法西斯恶兽们包围着,走投无路。我决心自杀了。

我把我运来的十万发子弹赠送贵军。它藏在北面的松林里,请你们瞄准日本法西斯军射击。我虽身死,但革命精神长存。祝神圣的共产主义事业早日成功!

关东军间岛日本辅重队 日本共产党员 伊田助男

一九三三年三月三十日”

在这个故事里,我们看到的与其说是“人性”,不如说是伊田助男作为一名日共党员的党性。在他决绝的遗书中,我们甚至能略微感受到一点日本民族性格中的执拗与一根筋。但无论如何,我们是能感受到伊田助男的行为动机以及他的思想来源的。

一个日共党员,被迫参军来到东北,目睹日军的暴行,从宣传品中发现了异国他乡的同志,但又身处法西斯军队中无处脱身,最终自杀并遗留下弹药帮助共产主义同志的抵抗事业,整件事情非常符合逻辑,很有真实感。

另一个故事,可能比身陷兽群的伊田助男,更悲惨一点。

山西省西北部山阴县岱岳镇的的日军警备队长林木锐三郎,出身北海道函馆,1941年2月14日,他在当地慰安所遇到了被迫成为慰安妇的弟媳。

弟媳向他哭诉:林木的弟弟战死后,兄弟俩寄回的钱被日本政府以“圣战期间暂归国库”名义扣押,仅换得无法兑现的国债券。母亲因此贫病而死,林木的妻子被强征送往汉口慰安所,10岁儿子沦为矿工,弟媳则被留在华北充当慰安妇……

两人相认后痛哭,当晚林木召集部下训话,痛斥:“日本快亡了!你们看,我家6口人都完了……这都是军部造的孽!”

随后焚烧行李,开枪自杀。

我们从中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日本快亡了”、“军部造孽”这两个结论,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林木锐三郎从自己和家人的遭遇中清晰感知到的。如果没有家庭的悲惨遭遇,没有在慰安所遇到弟媳,这位警备队长还在日复一日地监视镇压中国人,哪怕中国人在他手底下过得再惨,他有可能突然良心发现产生所谓的“人性”吗?

我看希望是非常渺茫的。

物质决定意识,人类是无法超脱自己所见所闻所知所感的,人有自由意志,但决定你意识基础的,是你老祖宗传给你的身体,外在的客观环境,还有你接收到的信息。

“人性”终究还是要遵循唯物主义的,文艺创作中从天而降的“人性”,不能称之为“人性”,而只是一种虚假的、机械降神式的“神性”。

让日军身上展现出了唯物主义的“人性”,这正是我之前给予 电影南京照相馆 极高评价之一。这部作品所描绘出的日军形象,既不是二元对立中“恶”的化身,一种符号化的表达,也不像以往作品中往往强行给其按上机械降神式的善良,赋予虚假的“神性”。

电影中的日军,恶,但恶得很符合“人性”,很有逻辑。

伊藤秀夫为什么看上去言行举止和善有礼,哪怕对主角也保持着相对的礼貌?

一开始,大家以为,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公子哥,非战斗人员,到前线来镀金来了,这样的人,表现得不如那些农民出身的日军一线军官凶恶,也是正常的。

但当剧情向前推进,更多的细节和背景被展现出来,我们发现,他其实不懂洗印,在日本国内,是仆人帮他洗印,而在这里,是主角帮他洗印。主角只是给他跑腿的仆从,作为能够让师团长青眼有加开小灶提供便利的“军国主义二代”,对主角的相对礼貌,只是一种老贵族的“体面”,而非真正的尊重和平等。

他其实并不拿人当人,在飘满浮尸的河道上,他既没有感到恶心不适,也没有感到害怕内疚,他只是兴奋于这“绚丽”的河面,惋惜于自己没办法将这样的“奇景”记录下来。

而到了他一边在中国人尸体身边喂狗,一边恐吓式地对主角讲述关于“朋友”的谬论时,我们终于恍然大悟。主角甚至不是仆从,主角对他来说,和狗一样,只是一种“功能性”的宠物。人对于听话的宠物,那当然是相对和善的,但宠物,也只是宠物而已。

到了这一步,当伊藤秀夫的背景、经历,他的动机和思考方式都被完全展现出来的时候,他和师团长对“仁义礼智信”的曲解,表面上提供通行证实际上暗下杀手的阴湿行径,他因为王广海的反抗而将其斥为“咬人的狗”而开枪,他最后不体面的死亡……也就都成了在主角团行动和客观环境共同推动下顺理成章的发展。

行为动机得到充分展示的,不止伊藤秀夫一人。从明知屠杀会引起舆论非议破坏国际形象,但为了摧毁中国人抵抗意志仍然进行推动的日本高级军官,到一到南京就直奔“慰安所”,一身杨梅大疮的日军洗印师,他们身上都很清晰地表现出了自己的“人性”。

“人性”,并不只是“善良”的代称,而是作为人类而思考和行动的总和,片子里日军的恶,并非是那种从地缝里钻出来的魔鬼一般无条件的恶,而是他们从自身认知和利益出发得出的行动纲领。

举一个历史久远一些的例子吧。

相对于中国古代历史上以往改朝换代时大部分胜利者体现出的“王者之风”,满清在入关后的所作所为,无疑可以用“恶贯满盈”来形容。那么,是因为满清的诸位王公大臣们一拍脑门子,“我这集演反派,我要去杀人放火”,然后就开始作恶了吗?

显然不是。满清要杀人放火,要屠城圈地,除了其作为边境地区杀进来的“来者”会遭遇更多抵抗之外,更重要的原因之一,是因为八旗集团豢养了超出自身生产力承载能力的脱产军队,一直以来都是靠抢劫来维持自身财政运转的。

你说种地?你说收拢流民发展生产?笑话,我要是光靠这个,关外苦寒之地,我哪养得起这么多军队。

而在入关之后,随着大量前明朝官兵的加入,这一“特点”得到了进一步的放大。这时候的八旗集团,就像游戏里拥有着庞大“火星兵”但每回合要支付巨额维护成本的势力,你说“高筑墙广积粮”?种田,种个屁!

以往改朝换代的局面中,胜利者往往都是那个将生产力恢复和发展得最好的那个,当然也就有了所谓“王者之风”,但满清的情况,则完全不同。

不抢劫,不圈地,不屠城,八旗集团就无力供养自己庞大的武装力量,就无法维持自身的存在。只有一路继续恶贯满盈罄竹难书下去,才能够不被反扑、消灭。扬州也好,嘉定也罢,都成了这种模式下一路狂奔中的牺牲品。

万事皆有因果,没有天上掉下来的善,也不会有毫无来由的恶。希望我们以后能在更多的作品中看到,像《南京照相馆》这样,对“人性”唯物主义 的剖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