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点30分,我一个激灵吓醒了。就这么16分钟时间,董父俯身在我耳朵边说:“小风,我知道你心善,快去救救多多她妈吧。”
我只当是个梦,不予理会。没想到6点51分,接到董多多来电。
当时我正在通话,挂断后,我又打了回去。
他嗓音沙哑,他一着急上火,就走嗓子这股道儿。
我知道他妈可能真的出事了。

董妈并没有找我,也没有回村。一大活人,昨晚2点,离家出走。
董多多正在气头上,没有追出去找。
心想一会儿她溜达够了就回来了。
谁想到她到早上快7点了还没有回家。

“我打我闺女,她护着。我就吼她,你们都给我滚。”
我知道,董多多的坏脾气,这是迟早要发生的。
他忍他妈很久了。
昨天傍晚,他突然来电,说自己正在家家悦超市买一种橘子。
就是3.8那天我买的粑粑柑。而这之前,董多多和他妈妈不认识粑粑柑,他们只认识橘子。
3.8那天,我在大润发刚叫了两包粑粑柑。
外面传来敲门声,董多多带着他妈妈在门口。
他说把他妈妈放在我楼上,让我看一会儿。他有自己的私事,带着妈妈不方便。
董妈自董父去世后,已经不能自立。
白天要紧紧跟着儿子出车。
夜晚要紧紧抱着孙女睡觉。
一时离开亲人,就寻死觅活。
可董多多作为一个青壮男人,总不能不离妈妈的视线吧。
于是,我把外卖送来的两包粑粑柑,送给董妈一包。
她吃过后,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新鲜水分多的橘子,让董多多去买。
我在电话里告诉董多多那橘子名字叫粑粑柑后,董多多一见单价:7.98元,舍不得给他妈买。
他空手回到家中,董妈不高兴。
她没吃晚饭,流着泪躺下了。
睡得早,睡到半夜12点醒了,只觉得饿得慌。

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越哭声音越大,惊醒了身边的小孙女。
奶奶哭爷爷,孙女哭自己去世不久的妈妈。
祖孙二人抱头痛哭,又惊醒了董多多。
他才刚刚睡下去不多时间,见到这烦心的一幕。
二话不说,拖过女儿就是一顿打:“让你哭丧,有本事你去找你妈去。”
孩子吓得不敢再出声,他妈拿出权威:“你让孩子去找她妈,是不是也要我去找你爸?我们都走了,没人拖累你了,你去给外面的女人拉帮套去吧。”
董多多本来也没吃晚饭,拖过一瓶啤酒竖进肚子里,指指他妈,指指女儿:“好啊。你们都给老子滚。”
骂毕,自己砰一声回去房间。他是听到母亲开门出去了的,但他想想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后,表现的如此懦弱,是断断做不出什么出格事情的。
她连睡觉都不敢自己睡,怎么敢一个人去走夜路?想必几分钟过去了,母亲走到楼梯下,就会折返回家。
可是,一直到9点,我们兵分两路,董多多一路负责在文登商场,洗浴城找。
我和村里人负责去坟地,河边,树林找。
还是没有找到董妈。
董多多决定出车,人各有命。
母亲死钻牛角,她走不出来,谁劝也没有用。
我们则疲累地向家的方向返程,远远地,看见董多多家门口的小菜园前,有一红二白两只水桶,有一位阿姨蹲在地里伺弄蔬菜。

我赶紧打电话通知董多多,他说他一会儿就赶回村里。
可董妈夺过电话说:“多多,你不用回来了,妈想通了,这些日子是妈太娇弱了,拖累你了。”
“你该去拉货去拉货,你有心孝敬我,就一个周回家一次看看妈就好。”
放下电话,她对我笑了:“小风,你看菜园里的葱啊,大蒜啊,韭菜呀,菠菜呀。虽然经历了寒冷的冬季,但被春风一吹,又都出头了。”
对对对,阿姨,人生谁不摊上点事儿?我的老公官运走的初期,我也想跟着他去了,觉得自己独自活不下去。
可是,你还好,可以有儿子,孙女让你依靠。

我身边没有亲人可以依靠,但我把感情寄托在狗子官运身上。它需要我,依赖我,从而给了我牵挂。被需要,才给了我重生的勇气。
重生的开始,就是停止无休止的想念那故去的旧人。
停止幻想他重新站在我们面前的可能性。
勇敢地面对现实,从今天自己就可以着手的事情开始动手,走到阳光中。
见了人,就算带着泪,也要装着笑。装着装着,就能走出悲剧的人生。
董妈对我笑了:“小风,你有狗子,伯母有这些小菜呀。它们召唤我回家,它们需要我了。”
一会儿,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大家都闭口不提往事,都不再阴沉着对死者悲痛的脸。都对着生者笑:“水芹呀,咱5个,保皇凑一桌吧。”
有时候,为了治愈生者心中的伤痛,帮她走出来,活下去。
请不要用道德去审判任何人,毕竟,活着的人,她还有活着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