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春节,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我的婆婆,一位82岁的老人,在病痛的折磨下日渐衰弱。而她的女儿,我的大姑姐,远嫁贵州,多年未归。她们之间,有着深深的隔阂,也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母女情结。我看着病榻上的婆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我决定做些什么,弥补这可能成为终生遗憾的缺憾。
婆婆的病是从去年秋天开始的,原本硬朗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冬天的一场重感冒更是雪上加霜,原本她坚持不服药,后来病情加重,我们赶紧请来村医。一个星期的点滴治疗,却丝毫不见好转。村医悄悄地把我的丈夫占忠叫到一旁,委婉地建议送婆婆去县医院检查。可是,婆婆对医院有着深深的恐惧,当年公公在医院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场景,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我就算死在家里,也不去医院。”婆婆的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占忠拗不过老母亲,只好和我一起在家尽心伺候。婆婆的身体每况愈下,短短两个月,她暴瘦了二十多斤,瘦得让人心疼。起初还能喝点稀粥,后来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只能用吸管喂她。眼看着婆婆一天天虚弱下去,我的心里也越来越沉重。
过年前两天,东院的赵大婶来看望婆婆。她们年轻时是好朋友,赵大婶听说婆婆生病,特意从县城赶回来。她拉着我和占忠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占忠,恕我直言,你妈……好像熬不过明年开春了,你抓紧和其他的兄弟姐妹商量一下她的后事吧。”赵大婶的话虽然直接,却也让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占忠安慰她:“大婶,你放心吧,我们有安排。”其实,婆婆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寿衣。
今年的年,过得格外沉重。除夕夜,婆婆的病情加重,她陷入了昏睡状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大姑姐的名字。看着她虚弱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正月初六是咱妈的生日,要不咱们给大姐打个电话,让她回来一趟?”我试探性地问占忠。他听后,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抽烟。
我知道,占忠和大姑姐的关系一直很复杂。大姑姐是婆婆与前夫所生,在她还未出生时,父亲就意外离世了。婆婆挺着大肚子回娘家,却被父母拒之门外,说是她命硬克夫,会给娘家带来灾祸。走投无路的婆婆只能靠乞讨为生,后来遇到了我的公公,也就是占忠的父亲。公公家境殷实,心地善良,他收留了婆婆,给了她一个家。
大姑姐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偷过家里的钱,被婆婆发现后狠狠地责罚了一顿。年少的大姑姐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远嫁贵州,从此很少回来。我嫁给占忠后,也只见过她一次。那次她回来,婆婆非但没有好言相待,反而恶语相向,最终大姑姐赌气离开了,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占忠给大姑姐打了电话,希望她能回来看看病重的母亲。可是,无论占忠怎么劝说,大姑姐都无动于衷,甚至有些不耐烦。“再不回没机会了!”占忠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正月初六,婆婆的生日,我们都期盼着大姑姐能出现,可最终还是失望了。当天晚上,婆婆安详地离开了人世。占忠很生气,决定不通知大姑姐参加葬礼。但我认为,母女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我不希望大姑姐留下终生的遗憾。于是,我瞒着家人,偷偷给大姑姐打了电话,告诉了她婆婆去世的消息。电话那头,大姑姐沉默了许久。
两天后,在婆婆的葬礼上,大姑姐出现了。她不顾一切地冲到婆婆的棺材前,哭得撕心裂肺。“妈,我回来迟了,你不要记恨我好吗?”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我站在一旁,看着悲痛欲绝的大姑姐,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这迟来的悔恨,将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
这世上,有多少遗憾是可以弥补的?又有多少亲情,是在一次次的错过中,最终变成了永远的失去?我们是否应该在拥有的时候,多一些理解和包容,少一些埋怨和苛责,让亲情不再留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