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懒从来不干活，别人都看不起他，但他脑子聪明，他也看不起别人，他经常跟我说："别看他们做的勤，你种田把土搞的那么细干嘛，一放水就板结。"很早他就养猪，在村里第一个用上了自制的自动喂食槽。那些天他蹲在猪圈旁敲敲打打，邻居路过都撇嘴："瞎折腾，还不如多去地里锄两垄草。" 可当别家还在天不亮挑着泔水桶喂猪时，我家的猪崽子们只要听到铃铛响，就排着队到槽前吃食。父亲叼着自制的旱烟，眯着眼看我给猪崽们打针："做事得动脑子，你王叔家二十头猪，每天光是喂食就得耗两个时辰。"那年猪肉行情好，我家出栏的猪膘肥体壮，父亲用赚的钱买了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雪花屏前挤满了看热闹的乡亲。 后来他又倒腾起了果树嫁接。村里人守着祖传的老品种梨树，年年产量低还容易遭虫。父亲偷偷跑到农科院找资料，在自家后院鼓捣出半人高的嫁接苗。邻居张婶路过直摇头："老周家又在做白日梦，好好的梨树砍了嫁接，当心明年连个梨渣都收不到。"父亲不接话，只是每天戴着草帽，拿着放大镜观察新芽的长势。 第三年春天，我家梨园雪白的花朵里混着几枝粉红，结出的梨子又大又甜，咬一口汁水四溢。县里的农技站专家来看了直竖大拇指，父亲这才慢悠悠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我记了五年的气候数据，就等着找个抗虫害的品种。"那年秋天，原本瞧不上他的乡亲们排着队来讨嫁接苗，父亲却只给最困难的几户免费，其他人都得拿自家的粮食换技术。 我高考那年，他蹲在门槛上卷旱烟："别听人说考不上大学就没出息，当年我要不是家里穷，现在指不定在实验室搞研究。"话虽这么说，却偷偷托人从省城买了全套复习资料。放榜那天，我成了村里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他当着全村人的面把奖状贴在堂屋正中央，逢人就说："我闺女脑子随我，会琢磨！" 去年过年回家，看见他鬓角全白，却还在捣鼓给鸡舍装自动温控系统。母亲边包饺子边数落："都快六十的人了，还折腾这些。"父亲嘿嘿笑："现在年轻人都不愿干农活，我琢磨着把这些法子记下来，以后给我外孙当教材。"窗外的爆竹声里，我突然明白，他所谓的"懒"，不过是不屑于重复无意义的劳作，而那些被人嘲笑的"瞎折腾"，才是他藏在粗糙手掌里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