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3月,开国少将孔俊彪回到宁化。在县招待所,孔俊彪对时任县武装部政委的周积源说道:“我这次回宁化只住两天,我有位战友叫卢林根,和我同是城关角头街人。长征到达遵义时,卢林根身负重伤,弥留之际嘱托我,让我转告他家人,他是什么时候战死,死在什么地点。请帮我查一查卢林根家有没有后人,我要见他们。” 想当年,孔俊彪和卢林根两人一同加入了当地的工人工会组织,后来又成了少共先锋青工队的活跃分子。 1933年,席卷中央苏区的“扩红”浪潮也涌动在宁化这片红土地上,孔俊彪和卢林根并肩走进了“工人师”的行列。 这支队伍后来几经改编,先是中央警卫师,1934年2月又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三师,同年9月编入红八军团。 在部队里,他俩都负责宣传工作,既是老乡,又是革命征途上的亲密战友。 然而,第五次反“围剿”的失利,像一块巨石压向年轻的苏维埃政权,主力被迫进行战略大转移。1934年10月,孔俊彪和卢林根跟随红八军团,踏上了前途未卜的万里征途。 就在突破第三道封锁线的一次惨烈战斗中,卢林根的腿被敌机炸伤,身上也多处挂彩。可他愣是咬着牙,拖着伤腿继续行军、战斗,还参加了之后悲壮至极的湘江战役。 到了1934年12月,由于部队减员实在太过严重,在黎平会议上,政治局决定取消红八军团的建制和番号,将其余人员并入红五军团。 卢林根拖着日益恶化的伤口,坚持走到了贵州遵义境内的马头山。在那里,他高烧不退,伤口化脓,他知道自己恐怕是撑不下去了,无法再跟随部队前进了。 于是,他拉着一路相互扶持的孔俊彪,用尽力气,说出了那个沉甸甸的嘱托。 孔俊彪含泪应下,军情紧急,部队刻不容缓地要继续前进,他只能将卢林根托付给后续部队和当地老乡,忍痛作别。这一别,竟是五十个春秋。 五十年来,孔俊彪将军南征北战,功勋卓著,但卢林根那张年轻而苍白的脸,那句临终的托付,始终是他心头的一块巨石。 周积源政委听了将军的嘱托,立刻组织人手四处打听。 宁化城关角头街早已物是人非,查访起来颇费周折。可半天之后,消息传回来了,却是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结果,卢林根,还活着!就住在离县城十五里外的城郊乡连屋村新田排小组。 孔俊彪将军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不可能!是不是同名同姓?或者地址搞错了?” 他带着满腹的疑问和一丝微弱的期盼,立刻驱车前往。 当车子停在连屋村一栋略显破败的土坯房前,一个头发灰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穿着浆洗得发白的旧布衣,已在门口局促地等待。 孔俊彪将军走下车,与老人四目相对。那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了。岁月在两人脸上都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但那眉宇间的神采,那深植于记忆中的轮廓,是无论如何也磨灭不掉的。 孔俊彪上下打量着对方,嘴唇微微颤抖。老人浑浊的眼中也闪烁着激动和不敢置信的光芒。 “林根……是你吗?你还……活着?”孔俊彪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老人身体一震,热泪瞬间涌出,他哽咽着:“俊彪……孔将军……您,您命大福大,衣锦还乡了!” 孔俊彪快步上前,一把抓住老人的手,激动地连连说道:“你才是命大福大!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 原来,当年在马头山,卢林根并未牺牲。他重伤昏迷后,被当地善良的老乡发现,偷偷抬到山里一个隐蔽的草寮子里。 老乡们用土法子,拿茶叶水给他清洗化脓的伤口,一口稀粥、一块番薯地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期间,为了躲避“白狗子”的搜山,老乡们还冒着生命危险多次转移他。 伤情稍有好转,卢林根便四处打探红军队伍的消息,一心想归队,可兵荒马乱,哪里还能找得到大部队的踪影? 无奈之下,他只好凭着记忆中红军走过的路,一路乞讨,替人挑担、做短工,中途还染上了疟疾,瘦得皮包骨头。就这样,跋山涉水两年多,他才九死一生地回到了宁化老家。 回到家乡后,卢林根深知时局险恶,从未向任何人提及自己当过红军的经历。新中国成立后,当年的苦难渐渐远去,但他依然选择了沉默。 他总觉得,那么多战友连名字都没能留下,就牺牲在了长征路上,自己能侥幸活下来,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哪还好意思再给组织添麻烦,去要什么名分,争什么功劳。 于是,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便在他心底尘封了近半个世纪,他以一个普通农民的身份,默默地耕耘在这片土地上。 孔俊彪将军感慨万千,他紧紧握着卢林根的手,转头对周积源等县领导郑重地说:“我孔俊彪证明,卢林根是老红军,是我的战友! 他在第四、第五次反‘围剿’和长征途中的无数次战斗中,冲锋在前,轻伤不下火线。他是有功之臣,应该受到党和人民的尊重和照顾!” 孔俊彪将军离开宁化后,宁化县委很快落实了相关政策,让卢林根享受到了失散红军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