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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诗人海子可以不死的。他去世前,曾打定主意辞掉大学教职,去海南办报纸。但回老

本来,诗人海子可以不死的。他去世前,曾打定主意辞掉大学教职,去海南办报纸。但回老家一说起,老爹就勃然大怒拍桌子:铁饭碗怎么能丢?不仅不同意,还把海子狠狠痛骂了一通,大意是“我好不容易培养你,当了名校大学老师,你怎可以毁掉自己?”在他看来,不当教师,下海办报,那就是脱离体制内大好工作,摔了“铁饭碗”,形同流浪了,所以他说什么都不同意,还差点动手。 ??他无法理解海子的想法。1983年,海子北大毕业,分配到北京政法大学,领到的人生第一笔月工资是90元,足足汇了60元回家。彼时安徽偏僻乡下,贫穷尚未松动,一斤猪肉才7分3毛钱,60元近乎“天文数字”,汇款单到达村里时,据说海子所在的查湾村还很轰动。大儿子无比体面的工作,以及那份稳定的高收入,无疑是海子老父亲最大的荣耀。而海子恰恰是个孝子。所以当时25岁的他,身为北大高材生+名校哲学教师,听到一生在巴掌大村庄务农兼做裁缝的老父亲反应这么剧烈,很是害怕,“双腿直哆嗦,哭了起来,像了受伤的孩子”。 ??家里人不支持,他也只好熄灭退路,“忍着巨大的身心痛苦”,乖乖回京上班。按照研究者的说法,那时的海子,教书多年下来,已明确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大学工作,在“昌平已处于走投无路的境地”,这一次“跳槽”实际相当于求救信号,可惜直接让父母以“为你好”的名义给pass了。所以好些人都感慨,假如当时海子可以如愿换个环境,大概率可以让身心健康起来,而不至于走上了绝路。正是在这次抗争失败数月后,他兀自出现在了铁轨上,悲剧再无法挽回了。走的那天下午,他甚至带了一包橘子去吃,最后遗体旁还剩下孤零零两个。(余徐刚《海子传》江苏文艺2004版,页208) ??都说海子“殉于诗”,可从现有材料看,他主要死于精神错乱,不必为之牵强附会。在1984前后,他已经迷恋上了“气功”,练功比写诗还热衷。他也开始信奉一些怪力乱神之说,甚至为了买此类一本书,宁愿花去150元,差不多一个月薪水。到了1985年,他的恋情也出现了挫折,女友来自城市书香门第,她的父母对海子的农村出身很是鄙夷,不仅阻止他们交往,还跑到学校闹事,双方的裂痕就此撕开。他开始蓬头垢面,开始不修边幅,开始离群索居,1986年夏天一到,他还真的跑远方“流浪”去了。而且,到了此时,全国上下都在忙着搞钱,乡下都逐渐富裕起来了,可海子的工资依然就那么点,明显落后成了穷人,这也让他精神上倍感焦虑。 ??那天秋天,他回到北京时,接到了大弟弟的信件,得知他高考落榜,海子回信安慰一番,劝他重读时,也极度愧疚地提到,“不知道你们有多少时间没有尝过荤味了”,“想想爸妈苦了一辈子”还“没有享受到该有的幸福”,“到头来还要为我们所累”,“我羞愧难当”。那时,他身上就剩下60元了,随信全部寄了回去。从现在一些材料可知,1986年秋冬时分,大概是海子精神上最痛苦的时段。那年11月18日的日记显示,那时的他,就“差一点”了解生命了。同一天的日记写到,那天是他“一生中最艰难、最凶险的关头”,“差一点被毁了”。很显然,他困在了绝境中,却无力改变。1988年9月,他母亲头回北上探望,他还得找朋友借钱招待吃喝玩。 ??那几年,他独居,写诗,抽烟,熬夜,不断出现幻觉,经常夜深人静时蹦来蹦去。某天凌晨,住他楼下的一位食堂工人实在受不了了,披衣跑去敲他房门,大声喊骂,惊醒了整个楼层,而海子缩在屋里一声不敢吭。他明显精神出现了严重问题,可身边人没有重视,以为“诗人性情”就是如此的,无非怪诞而已。有一回,他突然跑到昌平一家酒店,对着老板就说,“我给大家朗诵诗,你给我酒喝行吗?”吓得老板以为遇到了疯子。更为窝心的是,在生前,他最引为自豪的诗,也得不到同行的赏识,始终没有知音。一个著名的尴尬场景是:有一回,圈子人搞一个诗会,内向的海子难得毛遂自荐主动念自己的诗作,可他接连念了好几首得意之作,那些诗友们面无表情,没什么反应。那些人,甚至随时都会嘲笑他,诗会上屡屡“哄堂大笑”。他曾拿一位四川诗人当挚友,可那人转头就在刊物上发文奚落他,令他极为受伤和痛苦。据说,他拿到刊物,一改往日之温文,忍不住飙了一句国骂。??他是那年3月26日选择走的。走前,他陆续留下了5份遗书,看落款分别写于3.24和3.24夜5点两份,以及3.25的三份,受信有“爸爸妈妈弟弟”、至友骆一禾以及“校领导”。正是这几份遗书,我们能很清醒地判断,他精神出问题了。这些遗书,几乎没一句正常话,也几乎没什么后事交待,多是呓语。他说,他严重幻听,有两个“巫徒”在搞他,“折磨到了顶点”,所以自己一旦有什么意外,要父母和校领导一定要替他“报仇”。 ??遗书上千字里,算得上正常的大概只有两句话:一是请朋友骆一禾在其身后,为之整理诗稿;二是即将发放的《十月》稿费,他嘱咐留给好友“一平兄”,并且满怀愧疚地说,“欠他的钱永远不能还清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