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笔记:C车上的无座票 梁东方 假日的最后一天下午,在距离开车还有六个小时的时候,候补的车票钱被退回来了,候补失败。随后又连续将候补车票的截止时间从六小时压缩到四小时、两小时,还是不行。看看售票软件上所有车次全部标志着灰色的“售罄”的情况,连卧铺和高铁商务座都没有没有票了的情况,只好采取最后一招,不断刷新购票界面。 刷着刷着,有个车次就出现了无座票一张,赶紧点击去买,有人手快,快过了界面显示,意思是票已经被抢走了,页面上还在显示刚才又一张票的情况,其实那张票已经没有了。 继续刷,刷着刷着就又看见了一趟C字头的车次出现了两张无座票。赶紧点击,不成功,手怎么这么笨了?还是手机不够快?赶紧再点击,连续点击,这回成功了。到付款的时候才有时间细看到底是几点的车,时间允许,就马上付款,终于买到了一张无座票,还是C车的,何其幸运。这种幸运和是中奖的幸运、挣钱的幸运、获得了名声的幸运一样的,在予人的幸福感上烈度相同。 距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赶紧出发。到了火车站外的广场,就已经可以见识到节日结束这一天返程高峰的人流状态了,满满当当的出站人群正从地下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铺满整个广场,平常空空的广场。 因为是无座票,加上C车上下车一向是自动门,不需要乘务员一个一个地检票,所以想随便上任何一个车厢都是可以的。不过后来一想,既然给无座票规定了车厢号,那就是按照平均一个车厢几个人无座的秩序来的,去了别的车厢,很可能无座的人太多,出现没有立锥之地的拥挤就真成了煎熬了。 于是上了规定的11号车,看见车门相对的另一侧车门处已经蹲着一个人,显然也是无座票,马上转身走向紧挨着11号车厢门的10号车厢门,没人,不仅没人,墙上还有一个可以拉下来的弹簧座,标着是乘务员席位。先坐下吧,乘务员如果来了就让开。坐下的一瞬间里,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一个小小的座位对人竟是如此重要。 乘务员一直在忙碌,包括某一次走过我身边的时候要求我出示身份证,但是一直没有让我起来她坐下的意思。不能想象这样的幸运就这么简单地界临到了我的头上,不,界临到我的屁股下。 如果是在绿皮车上,无座票和座票之间的差距其实是没有C车D车G车上这么大的。在这类动车组新型车厢里,有没有座位,在舒适度上的差距会被拉得很大。 这一类车厢靠窗的位置,F座或者A座,都是非常理想的,完全没有乘车的时间感,不管多长时间好像都很快的一晃而过,不煎熬,不难耐,不会一次次看表。C座D座虽然没有看窗外的便利,却有伸出腿去的空间,向着过道伸展一下腿脚是其令人羡慕的独到之处。 当然B座就差很多了,两边都被人夹着,即使不互相用胳膊顶着、腿蹭着,也还是不得不收束在一个尽量不互相碰触的小小空间里。时间长了就会很难受。 可无座票则连B座也变得高不可攀了。别人都心安理得地坐着,你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人就会忘了当初买票的时候不管什么票只要能上车的渴望,强烈的权利的不平等的愤懑感就会油然而生。如此情况下,偏偏我这样一上车就有了一个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座位,坐下了也还是有点不很踏实。 坐在这个得来太过简单也就难免心虚的好位置上,旁边站着的显然是个离开家去学校的女学生,实在是有点于心不忍,想站起来让一让,又觉着可能会有另外的不妥,也就没有动。这时候,把头扭向窗外就是最自然的选择了。 这个紧挨着车门的座位只是一个基本上呈四方形的平板,没有靠背,没有扶手,也就不存在向哪个方向坐的限制。这样就可以扭过身去,直接面对上下都是椭圆的车门玻璃,看窗外不断掠过的大地。 因为可以扭过身子来正对窗外,不必像A座F座那样侧头向外,所以在列车奔驰向前的过程中可以将视野放得更宽,看见不断涌来又不断退后的大地上的全景。无人机俯瞰视般的视野里的新绿麦田、带子一样的道路、无声的车辆,在一向熟悉已经熟悉了的大地景观里所望见的是有间离效果的陌生的新鲜。车窗外的世界比行走其上的所见好像更富美感,是列车均匀的快速缔造了这样的美。 只要你上了车,哪怕是一张无座票也是和有座票和所有等级更高的票一样,拥有这样的审美可能的。 这样的愉快让人禁不住兴奋地回头看看,发现刚才站着的女学生已经坐到了拉杆箱上,这让人释然,坐着看窗外的审美也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很快火车到站。下车离开的时候,有一种无座票者往往会更多地感受到的不紧不慢,从容不迫。以前每次都匆匆抵达和离开车站,好像那就是生活中一成不变的快速节奏中的一个点。今天,突然停下来,站到那样的生活之流的外面,想起来那天上火车的时候匆匆的脚步中瞥见的广场上的那一棵正在盛开着暗红花色的树,现在专门去看,树上的花儿已经落了一地,还在树上的也是一片枯焦之色。 不论快慢,不管有座没座,时间的河一直都在不疾不徐地流淌。能处变不惊,随遇而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