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庄笔记：再到嶂石岩（上） 梁东方 隔一段时间就很需要登一登山，尤其是高山。只有高山能给人以更高远的视野和更深切的洗礼。视野的高远和广袤绝不是不登山所能获得的，这样的获得是靠着自己一步步向上，向上的体力付出与精神象征完美结合，让人有身心合一的兑现感。 登山，登高山，最好在春天。春天的阳光还是不很强烈，春天万物复苏，山顶上比山下面的物候晚十天半个月是很平常的。这样一来，登山就是在回顾春天，在一步步的跋涉里回到早春时候树木发芽、灌木开花的惊喜里。传统所说的登春山之中所隐含的与万物共生发的意思之外，一定就还有这样垂直地回顾春天历程的内涵吧。 登山的享受在登山之后的第二天，微微发酸的肌肉让人走起路来有痒痒的痛感，满足的美妙、修补与恢复的血流贯通与期待下一次的迫切，一起构成了这一次登山的延迟满足。 这是时隔二十多年后再次到嶂石岩登山的一点感受。 让人吃惊的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原始朴实，山野气息完全笼罩君临着人类生活从而充满了神秘感的神奇高山环境氛围，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标志着人类成为环境绝对主宰的城市化，已经基本上成为主要街道上的现实。现代水泥建筑、钢铁建筑、玻璃建筑的饭店、旅馆、度假村、会议室，让过去石头为唯一建材的古老民居全部遁形。宽路高房和彻底商业化，将过去艰难而珍贵的山野细节几乎全部扫除掉了。 原来河道远比河道边的道路要宽，大大小小完全无序的乱石以自然的秩序凝固着曾经的山洪、规定着未来的山洪的形状。原来房顶上长着草，琳琳的雨水中被踩踏了上百年的红色的台阶石上洇润出好看的鲜艳色彩。原来家家户户端了碗到门口吃饭，在大核桃树下和偶尔到来的外来者说话的景象，再也不会出现。 大家都只是认定这里“夏天凉快”是其唯一的优势，避暑是其全部的非同凡响之处。好像没有人认为河道里的乱石杂树有价值，没有人意识到嶂石岩之所以是嶂石岩是和这些亿万斯年形成的山谷河道里的一草一木的原来位置、原来样貌直接相关的。 那些登高爬低，曲折上下的村中步行道路格局，那些小院中生着一棵高高的大梨树的小国寡民山野栖居的自成一体的生活样貌，一旦消失就再也不可能恢复。人类栖身于此，在神仙之所获得的古老的生活方式、与环境相处方式本身也是整体风景的一部分。为了保住这样的“风景”，是不是当初就应该保留原始村庄不动，另择其地来建筑旅游设施？ 一切不好走车、车辆不好掉头的传统民居系统里的道路格局，都被当作落后设施和景观而必欲除之而后快……甚至连嶂石岩地貌标志性的万丈红绫景观山顶上，也被安装了十几个风力发电大风车，让人类的工业品骑居在原来君临世界的高大宽敞、神秘威严的红色悬崖之上，有意无意地成了一种直观的宣誓，宣誓人类已经在这山地中最隐秘的角落里占据了上峰。 专门运送游客的电瓶车动力强劲，拉着满满一车人走那么陡峭的山路，在坡度最大的地方也丝毫没有懈怠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