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笔记：西陵古松林广场（上）  梁东方 哈代有长篇小说《林中居民》，写原始森林中村落里的人和事，写树下的尊严与爱情。他写小说的时候或许不大能想到，他笔下的古典主义范畴的故事本身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有所褪色，但是他描绘的众多高大树荫下的生活场景，有一天会对后人来说已经是一种古远到不可追拟的环境氛围。在我们早就没有了森林的华北大地上就更是稀罕的新奇景观了。不过，说华北没有森林也是绝对了一点，华北不仅有森林，而且面积还不小。 对，华北硕果仅存的森林在西陵。与直观的印象不同，统计数据显示800平方公里的西陵，比360平方公里的白洋淀大两倍多。虽然这800平方公里不都是森林，但围绕皇家陵寝的核心范围内的古松林面积占比达到了整个陵区的80%。1.6万棵350年以上的古松、20余万棵50年以上的幼松组成的人工松林，在全国也是规模最大的人工松林了。 尽管已经多次来过，但是和每一次刚刚到来的时候一样，松林总是能给人好像第一次抵达一样的惊喜。粗壮而高大的松树荫翳之下的气氛，有任何其他环境里都没有的既威严高远又舒适宜人的秘境感，高高的树冠上松涛阵阵，一下就让人心静了下来。 松涛在高高的树冠上，也在林下每个人的耳膜中，环绕帝王陵墓的松林中的松涛显得悠远深切，松树树枝树叶的摩擦之声中好像带着古人要说给今人的话。那些话紧一阵松一阵，没完没了，像日常生活里老人的絮叨，仔细听又有诸多听不听都可以的释然轻笑。 一阵风吹过，松林中一棵橡树上去年的枯叶，褐色的枯叶，哗哗响地落了地，却完全没有秋天的凄凉。在仲春的午后，它们在松涛阵阵中，终于获得了一种小小不言的处分：叶落归根。 松林守护着一个个历史深处的帝王红色墙壁、金黄色瓦顶的陵寝，现代人对它们的享受方法，是开车而至，在古松林中支好户外桌椅，不论是野餐还是打牌，围桌而坐的过程中偶尔环顾一下自己身在何处，每次环顾都是又一次惊叹。阵阵松涛声中，几十米高的大树俯瞰之下、荫庇之下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在彻底放松中自然带有焚香继晷的勤奋和仙人对弈似的古今相对氛围。 没有松林就没有这样的气氛，有了松林就有了这不言而喻的共同享受。大家都在阵阵松涛中，这是独一无二的，是任何别的地方都不会有的。所有人都很愿意再待一待，甚至放弃了预先设想的到太行山步道上走路的计划，一直坐在这里。 在红墙黄瓦的庆昌陵和同样红墙黄瓦的雍正泰陵之间黑绿色的松林下的这个路边广场，完全在高大的松树树冠之下，自带林下永恒的荫翳。不宽的道路从旁经过，正好给安静的森林增加了适当的流动性，人们不断开车而来，骑车而来，徒步而来，连执勤的警察也会在这里长时间驻足。 林下的小广场上每棵树周围都围着一圈作为护栏的木椅，好像不管有多少人了，新来的人也都还能有一个坐下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