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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两棵著名的桃树的“著名”,是曾经从桃树下走过的人们、经常在这里锻炼的人们

梁东方 两棵著名的桃树的“著名”,是曾经从桃树下走过的人们、经常在这里锻炼的人们自发授予的。没有授予仪式,没有挂牌,只是口耳相传。 两棵著名的桃树所以著名,是因为它们没有结果的任务,从未被剪枝,树形完美,树冠向着四面八方均匀地舒展,舒展成一个顶尖清晰周围丰隆的桃形。远远地看过去像是林中草地上一个个硕大的艳红伞盖,像是孩子画画的时候不顾现实约束径自画出来的理想图景。 桃树开花的时候不着一叶,明明是大树却有盆景似的纯正,叠叠累累的满树花朵之状,的确近于人们头脑中关于花树的理想。每年清明前后到了碧桃的花季,总是有很多人专程前来,来了又来,一直到花儿彻底谢去为止。 原来以为碧桃是嫁接改良品种,专一为了观赏。后来才知道碧桃居然由来已久,一向以其开花“早、繁、艳”而载入史册,《诗经》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写的就是碧桃。 看见这两棵正在盛开的桃树,也就可以明白人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歌唱桃花,为什么年复一年地经久不衰地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了。桃花的艳丽是任何清淡素雅都不能比的。其热烈奔放之态,让人觉着人生中就应该有这么一种顶级状态,就应该遇到这样可以点燃自己的事物。 桃花盛开,在树在人都是短暂的,即使生逢其时也未必能抵达现场,其每次相见都如初见的惊艳,其少之又少的珍稀性,都决定了人们在漫长的无花期里不断回忆和讴歌。不过在桃树开花的时候,一般来说反而是来不及说什么、唱什么的,因为即便一直在一往情深地凝望还望之不够呢。 喷水装置一直在给花树下的草地浇水。虽然是桃树,碧桃树。只以赏花为目的的桃树,已经不习惯称其为桃树了。花树更合适,更恰如其分,一旦过了花期人们便不再关注它们,尽管树形很好,树下的草地起伏有致,形成了适宜躺卧的缓坡。可花期之外,树下的人们都不再看树。花开的时候,于树、于人都是生命中的唯一。这样的“唯一”之念,让人沉醉、唏嘘,完全符合任何一种美都是短暂的、都是倏忽而至又倏忽而去的无情规律。 一个轮椅上的人,举着相机在桃树下为妻子、孩子照相。他长时间地调整着其实对他来说十分有限的几个角度,好像刻意要拉长拍照的时间,被拍照的人也不急,大家都很明白,这一刻非常值得珍惜。 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在经过花树的时候速度也很慢,很长时间都没有走过去。他穿着鲜艳的校服,岁数还不是很大,却已经被脑血栓后遗症给攫住了肢体。 这样描述并不是要说只有病了才更知道欣赏花树的美,才能放下一切也要拿出时间来和花儿们在一起。显然还有更多健康的人,也抓住了花开的机会,置身现场。 一个年轻的父亲带着儿子骑电动车而来,为儿子在花树下照相后并未离开,以领着儿子走路的合理方式在花树下的路边走来走去,寻找着没有表达尽的期待。 显然是每天散步的时候都从这里经过的人们,遇到熟人以后刻意会在这个位置上多说几句话,给自己站在花树下一个更充分的理由。 桃树下开电动车来的女子放开随身的小狗,坐在草地上看手机,把宽宽的裤腿挽起来,露着两条细长的小腿,享受与桃花相伴的好时光。这是欣赏桃花的方式之一。 刚来的人兴奋地照着相,拿了各种姿势,又是蹲,又是跳,还做定格的跨步状。有的照过就走了,有的则长时间留了下来。有备而来的人支好户外桌椅,喝着茶说着话,偶尔看看桃树,看看看桃树的人。 经过了这个阶段的人不再看树,也不再看看桃树的人,铺了垫子坐下,背向阳光坐下或者戴着口罩蒙上眼躺下,做太阳浴,干脆睡一觉,体会醒来的时候再次看见这两棵盛开的碧桃,再次确认是在美妙的春天的恍然惊喜。 花树下正有给婴儿照相的一家人匍匐在地面上,婴儿小狗一样向前趴着,不时接受着递到嘴里的一块块好吃的,便非常配合。她小小的身子短短地伸展着,小小的脑袋上戴着时髦的小头巾,不自知地沐浴着家人在季节里带给她的光辉。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平和,洋溢着春日的辉光和人生至此也许不无跌跌撞撞却依然可以赏花的成就感,洋溢着摆脱了麻木重新拥有了依旧对未来可期的意味深长。 这样一幅人人都来花树下享受的图景,在那些著名的花季景点比樱花大道、牡丹园之类的地方,应该是似曾相识;但在非景点的日常生活中如此轻易地直接抵达,还是让人有一份格外的惊喜的。人们都自觉地互不干扰,都只看花,哪怕自己入了别人的镜头,自己的镜头里有了别人,也都自然而然,不会有人请别人让一让,以让自己照一张没人只有树的照片什么的。 景点的氛围就是这样由大家共同营造出来的,虽然当下互不打扰,其实互相需要,因为是大家共同烘托着人气。在这个场景里,在以季节、以花树为媒的时间之流中,至少大家暂时都放下了矛盾和纠葛,暂时放下了之前之后已经有、必然有的困扰,都要在这样偶成的人间幸福景观里流连陶醉一番。 春风吹得到处姹紫嫣红的季节里,这两棵著名的桃树尤其是吸引着所有人的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