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又买了十个小本。一个简装的塑料袋中是一摞子一模一样的小本儿,每隔三本会变一个颜色。这样一本一本地在小铺里拆开卖小本的景象,特别有魅力。它们代表着很多孩子在课堂内外的活动经历,代表着生活中的油盐酱醋茶,代表着一个个独特的个体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的无数感触。 抚摸着它们大小适中的开本——这一点很重要,也很难得,既能记录不太少的东西,又不能笨重,不能装不到最普通的兜里,这样的大小和厚薄非经过长期的使用者的体验,是不能判断出来的;而更小一些的是留给夏天的时候用的,那时候穿着很少,兜儿也很少,更不愿意带一点多余的东西。 抚摸着它们纸页挺括的内页,感觉好像没有字的本子比有字的书更耐看。本子在未经使用之前的这种审美功能,大致是只在小孩儿那里才有吧。 当然,大人和孩子一样,本子在没有用的时候,在用的过程中都会反复把玩,一旦用完也就不会再翻动哪怕一次了。 现在想象着在未来无数个春夏秋冬的漫游过程中携带着它们、使用着它们的情景,就像因着这小本而置身了那些审美的情境。边走边记的快乐,是不无庸碌的人生中一种美的状态。这种美的状态中心,就是这小本儿。它将随时随地地记录在那长歌般的漫游之中的感受,记录保持着高水平的兴奋情绪的微妙变化,记录那也许微小但必定真切的享受细节。它经常就是这些林林总总的美好状态的物化、的象征,甚至在事过境迁以后就是那享受本身! 这一大摞小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八个九个十个,三个月一个的话,可以有一两年的供应了!一会儿摸一摸,一会儿看一看,什么时候摸什么时候看,都又高兴一下子! 羊巴皮的小本,封面有适度的摩擦力,像是女子皮肤一般细腻,像是无害的砂纸一样刺激。横开的款式比上一个小本要宽出不少,这样每行可以写下更多的字。页面摊开平展,不像原来的本子那样容易回弹。为了体验在这个小本上写字的感觉,先就在这小本子上先写上一会儿字哦。 每隔几个月几乎都会用掉一个小本,都会启用一个新的小本。这种用毕与启用之间的喜悦,不亚于洞房之喜,总是要爱不释手地高兴上许久,至于每次使用依然都能弥漫起那最初使用的愉快。 崭新的小本,封面和内页的纸张都非常挺括,没有一丝一毫的折角和弯曲,一点都没有变形,没有被时间附着上磨损的痕迹。它像是一沓子新钱一样让人觉着超值,既爱不释手又安然地等待着它日复一日地在自己手里逐渐有了时光的印迹。 崭新的小本,总是禁不住要反复爱抚,从上摸到下,又从下摸到上,这种摸是盲人的摸,是父母对儿女的摸,是孩子对自己心爱的玩具的摸。摸不过是一种表达的方式,因为摸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定是沉醉的、流连的、甜蜜的。儿童般的新鲜喜悦,甚至可以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喜悦,盈得满满的。 好像小本的开本、质地就直接能给人带来希望。每个小本大致都能陪同自己走过三四个月的时光,记录者这三四个月的生命中的感觉和思绪。它们分明就是这三四个月的生命本身。 每一个小本子在最初被使用起来的时候几乎都能成为自己印象中最好使用的一个,大的小的——大的可以多写字,小的便于携带;宽的窄的——宽的横幅长,书写起来容易有成就感,窄的则容易拿放,兜儿不大就可以装得进去;红的黑的——红的醒目,黑的低调;长的短的——长的手感好,短的不占地方。所有的本子,无一不在使用之初就成为、迅速成为自己空前绝后一般的最爱。 归根结底,不仅是因为本子本身同时还是因为它协助了你的表达,甚至它就是未来表达,是未来的人生乐趣。 一个小本,只有封面上有些图案。注意是图案,一般来说连图都不是。有插图的小本绝对是奢侈品,哪怕是封面上有图的。这样大多数的只是有图案的小本,比那些花里胡哨的绘本还更耐看,总要是要穷尽封面封底上全部的图案信息,反复看,反复把玩,似乎藉此可以想象更丰富的世界;而那更丰富的世界因为没有画出来,就都凭你在小本上的书写与涂抹了。书写与涂抹成什么样,那么记录了你一段生活的这小本里的终于被固定下来的审美的世界就是什么样。这几乎是生命,这一段生命的底色。 封面设计独到而各具风格的本子,既实用也审美,利用网购的红包从淘宝上偶尔买一次,每一本都在两元上下,实在物美价廉;而赏心悦目的感觉比去美术馆看画展一点也不差,本子的封面比贴在墙上的画更经常地被观看被把玩,因为触手可及,满足了人类本能的触摸欲。所谓爱不释手就是指的这种情况了。 因为经常可以把玩,经常可以在书写之余也就是书写之前和书写之后观赏。所以这些画面与人的关系、与读者的关系、与使用者的关系至为紧密,比那些束之高阁不得一见的好画更有机会进入人们的审美视野、成为经常性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