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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惊蛰时节的早春时候,一望无际的麦子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变得一片新绿,而是出人

梁东方 惊蛰时节的早春时候,一望无际的麦子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变得一片新绿,而是出人意料地显得更黄了。这个事实凭空说出来,很多人一定不信,春天不是麦子一片新绿吗?是,但是新绿之前还有这样一个先变黄或者说比冬天更黄的阶段。黄是黄了,长满了麦子的大地给人的感觉却一定是一片生机盎然。 麦子现在变黄,好像是因为春雨湿润了叶片,从而只是显得更黄,也可能就是冬眠的小麦要先恢复了去年被冻结的时候的黄绿色,然后再一点点退回到去年的碧绿里去吧。 麦子在冬天形成的黄梢会被逐渐生长起来的麦子叶顶起来,从原来的趴伏变成挺立的姿态,然后那黄梢会被顶得更高,好像整个麦地都变黄了一样。随后黄梢的消失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是掉落衰败还是逐渐变绿,还有待观察。那是这么多年来年复一年一直都在眼前上演,一直也都疏忽掉了的细节。 那是如果不到田野里纵览大地就很难发现的事实,是植被在天地之间的千变万化的诸多细节中至关重要的一个。 另一个细节是,走到麦田上,走到视野开阔起来的地方,春天里就很遗憾地总是有一层挥之不去的含混蒙眬。麦田的细节总是会在你在一个辽阔的视野里进行瞭望的时候被含混蒙眬所遮蔽,含混蒙眬从眼前什么地方开始的很难判断,但是远方一直望不到消失的地方则非常肯定。 含混朦胧会随着你的脚步前进而后退,你前进多远它就一定会后退多远,回头看你刚才所在的位置,又已经重新陷于含混蒙眬之中了。含混蒙眬的是悬浮在空中的什么近处看不见、摸不着的均匀气体,妨碍了视野,却因为年复一年地出现,就好像已经是春天本身的气质了一般。 理想中的、概念中的春天的清晰明媚与眼前真实的春天里含混蒙眬,让人很有落差感,觉着人生中总归应该有的最好的日子也打了折扣。 当然,这层含混朦胧的确能让发黄的麦田不那么扎眼,让人视若无睹,直接把这个短暂的时间段里的麦田变化忽略掉了。 这层含混蒙眬让阳光温和,没有夏日阳光的刺痛感,但也让视野受阻,让人总想透过麦田的尽头一片春天的迷茫,看向更远的远方。朦胧是雾霾,也像是升腾的地气,是这个季节可以憧憬的远方与现实之间的一道温和的墙。 在远方的含混朦胧中,一望无际的麦田有了淡入淡出的边界,如山的树林树梢都隐在缥缈中,房舍像是海市蜃楼,道路遥远,渐有渐无。 这样的含混朦胧是不分晴朗和阴天都一直存在着的,正像是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别一样,显示着真实的春天和想象中的春天的不一样。让人觉着意外,更让人觉着遗憾。从本能上来说人们很不愿意将含混蒙眬与春天的草绿花开联系起来,不愿意将又一年的希望与从既往蔓延过来的混沌不清、温和的墙并置。 偶尔打破一下的,只有雨雪之后短暂的半天时间。在那半天时间里,春天会重新变得一尘不染。 春天的阴郁天气,尤其是早春的时候似乎很频繁,偶尔落下来的雨或雪,带给人的是温润的气息,是呼吸的舒适,是朦胧消失之后视野与胸怀中一起到来的敞亮,更是世界重新有了纵深以后的望之不尽的想象。与冬天的含混蒙眬给人的只是压抑与无奈不同,春天的含混蒙眬之中依旧有希望,希望就在一定可以冲破含混蒙眬的束缚的远方。 春天最核心的特质就是世界重新有了纵深,世界由此不再是一个漠然的平面,而再一次被赋予了无限的可能性。正是可能性引导着你兴奋地、跃跃欲试地投身到人生的向往里,迈开双脚,骑车车子,走向站台,登上舷梯,展开翅膀。 是的,你好像在春天里拥有了翅膀。这样的翅膀可以使人现在内心里就已经轻易地跨越含混蒙眬之类本地的局限,向着清晰明媚的远方而去。 这让人不由自主地就会相信,生活在别处一定是从春天在别处开始的。去看看没有含混蒙眬、只有清晰透明的春天的渴望,是平凡生活里的一点点超越功利却也绝对正当的要求。仅仅为了这样的要求,也完全值得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