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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定笔记:安大线西北的漕河 梁东方 漕河边的大许城森林之外的河畔大地上,其实也不

保定笔记:安大线西北的漕河 梁东方 漕河边的大许城森林之外的河畔大地上,其实也不乏林地。果树和速生林之外还有各种蔬菜大棚,有在正月里已经桃花盛开的果树大棚,甚至还有面积不小的竹林。 竹林在北方一片落叶秃树的早春时候的蓊郁碧绿,是很吸引人眼球的色浓之处,连同其旁边新建的漕河农场都是汽车时代会被标在旅行图上的一个点。我们走到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一辆陕西牌照的房车边,一对上了岁数的夫妇正在收拾做饭的家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景象一下就让我想起记载历史大事的一句话:明建文三年(1401),燕王朱棣军与建文帝军在狼牙山前漕河沿线激战,歼灭建文军3万余人,建文帝在河北的军事力量大为削弱。 在这个位置顺着漕河左岸向上游走,狼牙山就是屏风一样直上直下的存在。雄伟峥嵘,赫赫然自带不可一世的神性。战争在其所俯瞰的平原上激烈地展开,昏天黑地的呐喊厮杀场景,必非人间。人间什么样?人间得是现在这样平和无事四季自然赓续的样子吧。 狼牙山是高耸的屏风,山前平原上的漕河则是铺展在大地上的另一道天然屏障,战争在这个位置上开打是有传统的。漕河管头镇以下的流域中在历史上发生的著名战事比比皆是。明朝朱家内部的叔侄战争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件而已。 不过,在战争的间隙里,在人们遗忘了战争的时候,甚至在明明知道过去的林林总总也知道未来的未必绝迹以后,依然会活在当下地、不以为意地继续审美。否则则会被焦虑徒然夺掉幸福而已。 现在,在貌似平庸的周六上午,在年复一年的又一个早春时节,眼前是平展的庄稼地和立体的林地结合的山前大地景观,我们沿着一条大河,与之始终相伴相随地徒步。在漕河河岸上行走,始终能望见直视无碍的这一切,真的能让眼底收获满满的怡然与喜悦。 从平原走向横亘于平原尽头的山脉,在自古以来的平原生活史中都是一种源于直观的地理观察的深深冲动。这种由地理形势的不同而发生在人类心底的召唤,是世俗生活中一种代代相传的诗意。 一直到后来有了公路,有了车辆,这种诗意才逐渐于大多数人被培养得习以为常起来的路径依赖习惯中丧失殆尽。即使从平原坐车向着山脉而去,也不过是一晃而过的遥望而已,沿途所见庸常乏味,乏善可陈,基本上都是一栋栋沿着马路的建筑物而已。离开公路骑着电动车到河边的人,也都是不抬头地一直盯着水面的垂钓人(人最多的是两渔村的马口钓点),不再是置身风景的欣赏者。 这对已经传播了无数世代的大地景观来说的确是一种莫大的误读,好在只要你意识到了人类的画地为牢,离开车水马龙的公路,沿着一条河,漕河这样从山间流淌出来的大河,向着遥遥在望的黛色山峦而去,就依然还能体会到古人徒步从平原走向山脉的意趣。 沙丘起伏之间芦苇萋萋,流水静寂,立在结冰水面上的杨树的笔挺和向一个方向倾斜荒草的软弱,相互参差。一棵因为生长在倾斜的坡岸上而从未被打扰过的桃树,树枝向着四面八方自由生长,形成一团罕见的球形姿态,想象它到了开花的季节,一定是堪称神奇的一树花球盛开在河岸上的盛大景观。时序在漕河岸上的演绎,一年一年,遗憾的是我竟然是过了这么多年才第一次走上它的堤岸,庆幸的是我终于还是走上了它的堤岸。 河边的湿地和森林之外是一条沿着弯曲的河道向着远方壁立的狼牙山方向伸展而去的土路。土路上有自行车、电动车的车辙,有行人的脚印,有自然的坎坷,有一条古朴的道路所应该有的一切细节,唯独没有汽车的喧嚣和危险。 走在这样的路上,时时左顾右盼,低头看路边景色,抬头看开阔的河道和山脉远景,已经充分接近了古人曾经的观感。那些对仗工整雕词琢句的精炼诗句,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拙文辞所从来处,就一定是这样活灵活现的山河大地森林草木景观。人在其中,俯仰天地之间,双腿双脚尽情舒展,一直走下去,偶尔站定了指点,坐在树下喝水吃干粮,休息好了继续向前,日出而行、日暮而息,劳乏归劳乏,惬意也肯定惬意。 沿着一条河的脉络浏览大地,穿过城市,从入海口、入湖口向着山中它高远的发源地逶迤而去。这是人类栖息在大地上的一条条一向被肯定的审美路径,也是我在大地上做地理审美的诸多路径中的重要一种。不知不觉之间,自然空间越来越缩减,每一块地方都变得为人类所用,河流几乎已经是大地上硕果仅存的自然线索。 走在和古代尽量相似的环境中,何以就会让人有徒步时的由衷喜悦?其间的逻辑解释和道理分析其实无需赘言,人在自然环境中运动位移,是对唯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球环境的贴合,如同回到母亲怀抱的贴合,是可以卸去人间烦恼的最简易也最有诗意的方式。 以历史的眼光看来,这样暂时和平中的诗意,就是有幸生活在这一段时间里的人的一种福利。这种福利散布在漕河河畔这样天地自然古朴的地方,你不来找,就错过了。错过了审美,错过了我们一向并非完全可以自主但也终究是可以自主一些事情的人生的一种极佳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