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在早春第一个气温上升到了15度以上的下午,沿着黄花沟向东走。监狱对面的田地里起了高楼,一栋栋二十多层的高楼之下,田野和田野上去年的野草还在。但过去农耕时代的大地风貌至此将永远不再。在这样的位置上,恰好有一条河,黄花沟,从楼前的田野上倾斜而过,形成了一片奇特的风景。河流是一条通道,不仅是流水的通道,也是人类的通道,在这样的通道上看世界,世界就因为角度的独特而有了一定程度的新意。是季节的新意还是地理的新意,这要在每一个走上这条路的人自己来判断了,答案也许比这要丰富。 铺设了崭新的彩色塑胶的河岸绿道,顺着河道向前伸展,给人以河道有多远绿道就有多远的好感觉。荒草萋萋的路边是平展展的耕地,不会再次耕作的耕地,耕地中耸立着的一片崭新高楼,已经住上回迁的村民。 这种高楼之下开阔舒展环境中的野趣让人很愿意慢慢地在路上走一走,一公里的长度走个来回正好是很多住在高楼里的人们下来散步的一个恰当长度。 路边平房时代留下的一处红砖瓦房周围长满了丛生的杂树,院子里不少还种着菜地的人们聚在一起,烧着干草和树枝,为今年的播种做着兴奋的准备。每年早春来集体烧荒的时候,大家都会有这样不约而同的兴奋。 空气中草木灰的味道,就是春天气息中的一种。闻着这样的气息,走在这一段绿道上,河流道路和楼宇共同营造出来的人在其中的宏大空间,给人以极佳的释放感。将人的处境从逼仄狭窄之中抽离出来,还原到本来是在天地之间的整体范畴内,在直观的一个视野里实现无拘无束的自由感,这可能是人们愿意来这里散步的一个重要原因。 走到开敞空间里去,成为宏大空中小小的一分子,这样的散步好感受一般来说只有在丘陵谷底的山脊线上才会有,平原上的高楼无意中为大家营造出了这样的环境,并非设计中的刻意,堪称可遇不可求。 一座城市,有很多处心积虑的设计,也有一些无意之间的甚至是规划和建筑还不完善的时候的短暂风景。这些短暂风景有时候比之那些轰轰烈烈建设出来的更适合审美,更符合人们对环境的需要。 我和父亲慢慢地走到二环路边,在还没有通车的慢车道高高的马路牙子上坐下,喝水,削苹果皮,身后是快车道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便道上偶尔的骑车人。这是我们出来散步中的一个休息点,是骑车在居住地进行的短途旅行节奏中一个静止的乐段。 黄花沟在东风路的桥下,因为地势也因为冰消雪融,流水通畅欢快了很多,桥下有穿着长靴的人在撒网捕鱼,站在桥上看的人一律向他们低着头,看捕鱼的乐趣一点都不比捕鱼本身更差。粼粼的河水在这个宽度缩小而坡度又有所增加的位置急迫了起来,哗哗啦啦的声响里有人们对一条河,一条生动的河的想象中应该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