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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昨天登山,今天手上、脚上、腿上好几个地方还都有扎了刺以后的隐痛。有的刺能

梁东方 昨天登山,今天手上、脚上、腿上好几个地方还都有扎了刺以后的隐痛。有的刺能挑出来,有的刺挑不出来,只能这么疼着了。所以说是隐痛是只有触及的时候才会疼,这是酸枣树的刺扎入皮肉以后的一种典型特征。手套和鞋、裤子和外衣都不足以抵御那样密集的酸枣刺,何况当时还有类似攀岩一样的紧张,很多时候是无法顾及扎不扎手脚这类小事的。 这样的登山是久违了的。 最初的念头是要在山上看一次日出,临着平原的山,尤其是向东的山坡就成了实现这样的目的的首选。开始还好,半山腰以下都是有路的,路边分叉的地方往往还挂着红布条,那是一些搞户外运动的人做的路口提示。 有路的山坡还没有走到头,太阳就从东边的地平线上露了头。猩红的阳光没有热度,亮度却是丝毫未减,把山草染红,把忍冬的红色果实照得晶莹起来。自己的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地投射到山坡上,影子的边界越来越清晰明确。 在平原上开车过来的时候明明是晴天,现在从山坡上俯瞰下去,却是在一层含混的雾霾之中。山上的清冽空气中甜丝丝的味道并非来自冬天里没有一丝绿意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石头之间的灌木乔木草木,而是直接来自纯净的空气。山下的含混世界里是没有这种源于呼吸的凉而甜的好感觉的。这就是登山的意义,一方面会使呼吸加速,一方面又会不知不觉地吸入上好的空气,至于视野的开阔和心胸的随之开阔也都是题内之意。 山是平原上早就不存在了的原始自然的硕果仅存之地,山是亘古以来一直如此的地方,是地壳稳定之后姿态未变的珍贵角落。一块石头、一棵树、一片猎猎而动的山草之间所形成的几乎所有景象,都是可以上溯几万年几十万年的永恒之物。登山的每一步都和它们密接,正是每次登山都找不到来源的漫天喜悦的所从来处。 山坡走了一半,再向上就是深入到灌木丛中的羊场小径了。羊场小径绕行着向上,每一步的坡度都在增加。终于在明路没有的时候,再向上除了巨石就都是一人高的草木灌木了。也葡萄藤伏在这些灌木草木之间,没有什么力道,却是一种有效的牵绊。夏天的繁茂在冬天里留下的枯枝也足以阻挡任何想继续向上的脚步。汗水在一步步寻找方向和双手双脚奋力按压踩踏的过程中已经浸透了浑身上下,可距离山顶,距离能看见山的那边的山脊总是本来已经在望,偏偏攀上了一大截以后又发现还有更高处在远方。 这很像是老虎狮子之类的大动物落到了灌木草木布置的迷魂阵里,每一处具体的地方你好像都能不管不顾地靠着蛮力予以突破,但是突破了一个地方还有紧接着的另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接着一个地方,耗尽体力之虞最终就能战胜你的身形与力量优势,让你败下阵来。 至此,原来设想的轻松悠然的登山观日出之行已经悄然变成了攀岩加搏击加高难度瑜伽的全身心艰苦奋斗。在最后终于坐到了山顶上的,确切说是山脊上的大石头,俯瞰山那边的层峦叠嶂和山下世界的时候,才意识到浑身上下肌肉酸痛的感觉。道路田畴屋舍遍布的大地上的芸芸众生此时此刻都在自己的俯瞰之下,而看来看去看到的却又是一直在其间忙碌的自我。让人怀疑,也许俯瞰自我才是登山的核心乐趣所在。 山下的大小水库都在阳光里闪着光,被下界的霾气遮挡之后刺眼的光芒并未稍减,如果不是这冬天最冷的时候,其他季节一定会让人睁不开眼睛。从太阳跃出地平线的猩红色,到现在白亮亮的光线照彻四方,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我提升自己脚下海拔高度的努力换来的这个崭新视野,就是每一位登山者都会得到的上天赏赐。 顺着山脊上一座座山峰向上看,距离那有铁塔的顶峰已经不远。但是我没有一定要走到那里去看看的兴致,就一味在原地俯瞰大地俯瞰了半个小时,随后便开始寻找下山的路了。找到披荆斩棘的上山的路已经很不容易,有的地方能找到一段,大多数地方都已经无从发现。那些被披荆斩棘过的灌木草木好像瞬间就又恢复了原状,就需要你重新手脚并用地去按压踩踏,然后不论有多少藤蔓经济缠绕都一股劲地向前向下。 上山容易下山难的说法其实还是值得怀疑的,下山毕竟少了费力攀登的体力消耗,只需要掌握好踩踏点,双手有所把握,还是比上山的速度快了很多。 在山道进入一个幽深的谷底然后转弯走出去的位置上,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背着筐的人。他先看见我这样从黑黝黝的山坳小路上迎面向他走来,吓了一跳,几乎要蹦到路边上去了。我赶紧高声喝他打了个招呼,双方擦肩而过。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早会有人从山上下来,而原始的山野环境里任何没有事先预想到的人,都会给对方造成心理冲击。这是人的自然属性决定的,也是人一定要经常回到山野里,在纯粹自然环境中自我唤醒的心理机制之所成立的一个说明。 最后回到山脚下的时候成就感就已经盈满了胸怀,这种成就感会随着身体的酸痛刺痛之类的感受,让人心绪平静地在平原上继续生活好几天。一直到下一次忍无可忍、跃跃欲试的时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