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东方 大许城的漕河岸边还保持着河畔森林的原始风貌,土路、高树、荒草、结冰不结冰的沼泽,杨树林中倾斜倒下的树木自由地保持着躺倒的姿态,青色树冠的槐树林荫道上因为长期没有行人车辆,所以路中间滋生了众多小树。冬天走进林中都能闻到树脂的气息,也就完全可以想象春天的时候在这样杨树毛毛散发着树脂的清香的森林里,在这样刚刚萌芽的林荫道上走一走会多么美妙。 现在,大寒时节,落叶枯萎破碎,林间即便是曾经在很久之前踏上过一次行走的步伐,也会留下或多或少标本式的痕迹,在无边的静寂里万事万物都在沉静地等待,等待。 一条河的美,不单纯是河本身,还有河畔的原野、森林。不过在华北平原上,对河边的这两样好东西我基本上已经不存奢望了。完全没有想到,大许城和小许城的漕河岸边,居然还都有。看着对岸大规模的施工现场很快就有蔓延过来的意思,真的算是在其消失之前来做一次抢救性的观赏吧,第一次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如果春天再来的时候还有的话,那就真的可以看看现在想象中的春日风光了。 从乐凯北大街上转到堤坝顶上的小路已经被施工的围挡封死,穿过大许成村,穿过森林,在左大堤上草木之间的小路上行走,还有在平原上沿着一条大河行走的时候那种辽阔和敞亮,心胸与心绪一起为之一振,而且是持续地在一种高悬于生活之上,俯瞰平原从而也就俯瞰了生活的惬意中。 我们一再在行走中驻足,或者沿着钓鱼人踏出来的小路穿过芦苇丛,去河边临水而望,或者只是站定了看树,看草,看地形,看漕河来去的方向上的阳光与阴影。自然中的徒步不是围着广场、沿着马路做拉磨式的乏味锻炼,这种徒步过程中一次次不由自主地驻足是其最大的特征之一:被美景吸引,忘记了是在走路,完全不以走路为目的,这才是最好的徒步。 在整个穿越森林行走大堤的过程中都会有一种这才是生活的目的的价值感。所有为了生活的工作和为了维持吃喝拉撒所耗费的时间精力,无非就是要达到置身这样人在大自然中的审美目的而已。不是为了钓鱼,不是为了运动,而是为了审美的愉悦。这才是人生寻常也至高的享受。 维持这一切好风景、好感觉的是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人的干涉,让草木按照自己的内在逻辑生长和衰败,人类最多是在林木之间行走而已,行走的道路不必很宽,路面就是可以生长草木的土路已经足够。 但是现在已经延及对岸的大规模改造采取的是铲除全部草木的硬化方式,届时这样自然状态下草木参差的美就将永远消失,大概率变成那种失去了森林野地之后,到处完全一样,绿化树种一样,树的粗细一样,行距间距一样的整齐划一的呆板格式。 为了让漕河更好而施工,但姿态万千的婆娑摇曳,任何一个角度都和另一个角度所见不完全一样的变化多端之类自然风景特点都将在不久之后的漕河岸边湮灭。这是漕河被重视、被规划改造与漕河的原始之美之间的悖论,是彻底推倒原来的一切重建所谓崭新的世界还是顺应自然的脉络,将人工的干涉尽量缩小到“够用”即可的观念之争。当然面对大规模施工的现场可以明白,这个所谓的“争”的结论,早就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