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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东方 我一次次地坐了一个小时以上的地铁到终点站,然后找到不容易找到的共享单车

 梁东方 我一次次地坐了一个小时以上的地铁到终点站,然后找到不容易找到的共享单车,骑出服务区来到大治河边。在大治河边流畅地骑行,一再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停在河边的树下,停在河边猎猎的茅草之畔。笔直开阔的河道和河道中的船舶,船舶上的天空和天空中的朵朵白云一起编织成的这幅长长的画卷,让人一直沉浸在作了画中人的巨大愉快中。 在愉快中哼唱着那句“自从相思河边见了你”,这样走在河边,一直望着对岸才突然意识到,相思河边的你其实主要不是某个具体的人,主要就是相思河本身,是自然本身的美。任何局限在人际的美感其实都不足以让人产生这样因为河流的美、自然的美所唤起的无穷无尽的意趣来得更为深情。 大治河两侧少有建筑,多是保持着农业生态环境的平畴沃野和不超过树梢高度的村舍,开阔的云天和天际线始终在眼前,心绪顿时开敞明亮。河边貌似寻常的景象,因为流水的一直伴随而有了流动不居的美的活性,有了平常不在河边、不在大治河边就感觉不到的美感。 轻轻的微风里、粼粼的树干后面始终平静的河,始终和骑车而行的你如影随形的河,是一条流量充沛的河,是一条有船行驶的河,是一条潮凉沁人的气息浓郁的河。 不由自主地盯着河面遥望,满眼的波光潋滟分明就是河水在与兴致高昂的你凑趣。波光潋滟是一种很省事的说法,具体细节只能由人想象,并非说出这个词的现场观看到的具体细节。具体细节实际上是不规则的波光在变动不居的意义上层出不穷地展现。发光点在那里却又并非一直不动地一直在那里,而是随着风波不断变换着反光点,变化无穷。 河的那一岸,烟树树梢之间起脊的屋顶形成现代城建中再也不会有的优美天际线。 隔河相望的浪漫,因为隔着河而有了距离使然的美,让对岸貌似平常的日常景象骤然有了超乎生活会上的诗情画意。鸥鸟飞翔的情境之下,连平常丑陋的厂房码头也都耐看起来。尘土飞扬的工作、吊车旋转的码头,垃圾压缩立方体的废旧钢铁回收站……所有现实里的瑕疵,从对岸看过去的时候都能成功地被忽略,只留下美。这是一种既在生活中,又在生活之上的神奇感觉,是人们走了很远很远也未必能寻得的旅游目的地上的收获。 大治河并不是一条自然的河流,而完全是人工修建的运河。它在黄浦江第一湾的位置上离开黄浦江之后一直向东,向东进入大海,流经之地的灌溉只是功能之一,更主要的功能还是船运。往来的船舶载着多少量汽车也装不下的沙子、水泥、钢材、挖掘机、食用油,不紧不慢,悄无声息地驶过,在运河绝对笔直的优势中做着效益最大化的行进。 运河的平直无损于一条河的美,笔直的运河里流淌的是真正的水,水上行驶的也是真正的船,真正的鸥鸟在运河上空起降盘旋,让空气中洋溢着润泽丰沛的气息。 我在河坡上坐下,头脑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的时候自己都笑了。这显然是对比着北方那些河形的观赏价值的水域风景而言的,在南方多水地区是不会有类似的思维的。 河坡上有一片瓜子皮,面对河水嗑瓜子是一种世俗的享受,为大多数普通人所认同与执行。尽管只是在嗑瓜子,也与日常生活中的嗑瓜子有所不同。面对河水的诗意是之所以不同的一个重要元素。 在这里,终于可以在使用范围内将共享单车锁上,不再分分秒秒地想着那个两小时的收费点向前跑,可以安心地坐下来,从容享受一下河水,只有河水在流,人不再被时间所绑架。偶尔响起一声水花拍击的哗啦、吧嗒,哗啦、啪嗒,真正享受到了与在河边骑车的美不相上下的静静地凝望一条河的美。 大治河边的道路还不连贯,常有中断,没有形成河边绿道一直从黄浦江到大海的格局,还不能形成骑行的时候那种无尽的流畅感。尤其在中上游河段,骑车走上一段,从桥上跨过去到另一边去是经常要做的事情。停下来看看岸边的菜地,仰望一下菜地上的天光云影,甚至偶尔离开河边,去几公里之外的景点走走,也是沿着一条河漫行的题内之意。 比如距离大治河不远的方孝孺纪念馆。方孝孺被诛十族、满门抄斩的时候,还是有后人逃出生天的,改名换姓避居此地多少代人之后才慢慢敢于承认自己先祖的存在并进而开始公开的纪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渊源,这个占地规模不是很大的纪念馆四面都是高高的建筑,是由建筑的墙壁合围而成的院子,带着一种关上门就可以自我保护的壁垒之感。这在本地人居院落一般都没有围墙或者只有象征性的围墙的传统开放格式中,显得很是特别,也颇为沉重。 于是从那样的沉重里赶紧又回到大治河边,接着做沿河的漫行,与帝王将相的所作所为相比,这是生之乐趣中卑微渺小的一种,也同时是臻于顶点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