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生活记录#人生笔记:在大地上行走 梁东方 走路和跑步一样,都是自然赋予人的最基本的功能。即便已经长期不用,长期没有跨越大地的徒步,也还会作为生命最内在的基因,时不时地隐隐召唤你。如果丧失了这样的潜在可能的话,尤其是在心理上不再期待了的话,人就在事实上进入了残疾状态。以这个标准来看,现代人,进入了汽车、电动车社会的现代人,“残疾”的比率肯定很是不低。 有时候很想走路,因为坐车、骑车早早地回到屋子里,坐到电脑前面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急着要写的东西。这样慢慢地在路上走,反而可能在身体的舒缓运动中收获一些思绪飞扬的片段。 一个最伟大的秘密是每天尽可能多地行走。这句话让人无法再安于书桌,而立刻放下一切,毅然走出门去,先开车再行走、先骑车再行走,开车、骑车让行走插上翅膀,扩大范围,都是行走的辅助手段,行走才是人在大地上的本真性任务。 若将生命视为旅行,最常被想象成徒步旅行。行走的隐喻在我们行走时变得真实。在行走中可以将心灵化成坐落在空间中的物体,让心灵物理化。行走可以将时间直接转化为有精神向度的实际旅行,而旅行总是和故事相仿。有人说言语即路,阅读即旅行。这样将旅行作为喻体,那终究还是不及真实的旅行来得更具魅力。 而眼前的秋冬时节最适合徒步,万物收敛,冷静凝思,没有虫虫蚁蚁蚊子苍蝇的影响,没有剧烈的阳光暴晒。 走路重要,更重要的是在哪里走路。那种每天在一个固定的小区、公园里走路的选择,大多是去不了更远的、更自然的地方的一种无奈。让无奈变成习惯,就已经从心理上同时也在观感上使走路减色了很多,以至影响了自己对走路的妙处的判断,将无聊之类的负面情绪带到了走路里来,让人对走路不知不觉中生了厌恶。 到新鲜的地方去行走,到自然里去行走,在海滨河湖之畔、在丘陵谷地之中、在广袤的平原上,那样的所在才是行走的最佳选择。 在大地上行走,以自由自在、无所羁绊的姿态,以舒展放松且津津有味的兴致,向着一个方向,大踏步地走下去。这是很多人的理想,也是我曾经有过的美好记忆,一朝再次实现,没想到居然还像是第一次体验一般妙不可言。 越走越带劲,越走越忘记了腿脚的机械运动,而完全沉浸到了眼前的物理景象与内心丰富的想象之中,更有超越这两者的诗意之中。在初冬的大地上行走,远远地看到一片村庄,村庄中一个个屋顶形成的带着棱角的曲折,都是有审美的。这样的审美享受,只有在大地上连续行走才会享受得到。 点缀在我们日常生活里的行走其实总是断断续续的,很少能有这样连续地走下去的机会。点缀在我们日常生活里的行走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障碍和干扰的,车辆行人对面而来、交叉而过,建筑和道路上红绿灯限制,喧嚣的噪音、令人窒息的烟气,还有我们总是在为了什么事急急地要以最快速度抵达目的地的心绪…… 现在在大地上行走,一切都退到远远的城市里去了。大地上除了四面八方都平展展的平原之外,只有一道稍稍隆起的大堤,还有大堤之外另一道稍微隆起的高速公路。 大堤顶上的道路没有硬化,依旧是以前经常可见的那种凝固着车辙的土路。土路两侧夏天高高的蒿草都已经变成了铁锈色,形成了一道被两条高高的铁锈色的蒿草夹持着的蜿蜒向前的胡同。这样的胡同没有建筑胡同的压抑,有的只是比绝对的平坦开阔更平坦开阔的心理感受。因为铁锈色的蒿草的夹持正好让人从它们参差的头顶、从它们摇摆的缝隙里望见大堤之内、之外都出了新苗的碧绿麦田。 好像秋天的麦子比春天长起来要容易,没有什么寒流冰雪的影响,人们还没有多少感觉它们就像夏天里的万物蓬勃一样重新铺满了大地,让人禁不住会有点心疼无声无息的大地,一茬换了一茬终年没有歇息的时候,始终在生长着这种那种的人类庄稼。 这条被适当掩映的堤顶道路,拥有俯瞰大地的良好视野,可以在每一步行进中,左右两侧随意遥望,都可以将一望无际的辽阔麦田尽收眼底。麦田中的道路、道路边的电线杆形成的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的透视效果,让望向麦田的视野有了前进的线索,可以使人顺着道路和电线杆的行列久久地望过去,产生像是田园俯瞰图一样望之不尽的视野狂欢。 堤顶上的道路正前方,是天际线上一带黛色的山脉,太行山。华北平原的西部边缘上的太行山,垂直地与平原形成交叉,成了平原边界上的巨大围墙。像堤路边的蒿草墙一样,围而不堵,没有压抑感,只有平淡景观之上层次变化的视觉引领。只有大自然在浓墨重彩与起伏线条意义上的审美趣味。 在堤顶上行走,你就一定会承认,山在一步步走向山的时候最美。山是凝固的旗帜,是永远直观地呈现在最远方的目的物,是不论你走了多远还都在更远处的伟大存在。由此我开始相信,向山而行一定就是大地徒步的最好方向,最佳选择。 在充满了缺憾的人生之中,像在大地上徒步这样的理想状态,少之又少。它最伟大的价值,应该就是可以让人所费不多,就可以实现与身心健康相伴的梦幻与浪漫都臻于极致的理想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