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生活打卡季#上海笔记:二陆和二夏 梁东方 在稻田里骑车漫游了很久,然后一直向北走,走到了一片街区里的时候,才远远地看到了大街尽头的一座山,小昆山。 小昆山不高,全部为树木所覆盖,树荫全方位投下花儿凉,全无日晒之苦,二陆草堂,他们于此山登临、游览乃至居住的姿态,在这样的好气息里,真的能被望见。周围都是平原,偏偏就是在这里耸立起一座山峰来,想必当年二陆一定是登过包括小昆山和佘山等几座山峰的吧。 陆机善文,辞藻华丽,为骈文开创者。其弟陆云文采也不输其兄。两人联手成了本地从历史深处一直绵延到现在的文化符号。至于其盛大文名之下人生命运的悲惨,好像反而在时间过去了太久之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时间能抹平一切具体的人生喜怒哀乐,只留下技术和艺术,只留下历代的评价。这是那些历史深处至于今的义士,往往目光深邃、心怀辽远,无惧生死的底气。 小昆山上的好气息给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为小昆山整个山都被树荫覆盖着,形成一个纯绿色的圆丘形状。树荫之下可以完美地避开阳光,却能享受阳光充沛的情况下的负氧离子的丰富。 二陆草堂因为装修而不开门,加上中午的时候占据了次高峰的古庙也不开门,所以我只好在山顶的亭子里坐定了享受这种中和的山顶气氛。已经是白露节气之后,但是上海的天气依旧炎热,可小昆山的亭子里是温和适宜的,让人不知不觉就顺势躺下小睡了一会儿。这一睡真的就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醒来才重新将既有的一切在头脑里接续起来,焕然有刷新之感。 回到街上找到共享单车,环小昆山骑行了多半圈,顺势在稻田之间的道路,向着二夏墓的方向而去。 二陆的家乡并不在现在有其草堂的小昆山之上,而在小昆山之北,也就是接下来要去的二夏墓的大致方向。 去二夏墓是临时确定的方向,之前在地图上没有注意到这个标注,主要是看大埔河一带的路线了。从稻田广袤的大地上到水流纵横的河湖之地是今天基本的形成规划。 于是就此骑车在稻田之间穿行,继续在小昆山之外展开平原上的稻田漫游之旅。天上飘着太阳雨,在酷热里久了的人们,谁也不做任何遮挡,都想让这雨给自己降降温。我骑车走在这样飘着太阳雨的大地上,在整齐的稻田之间同样整齐的护道树下的笔直的小路上直行、左转、右转,真的就有一种完全得自穿行本身的愉快。目的地是无所谓的吧,甚至是尽量晚一点到才好。 偶然一处道路两侧没有过分整齐的树木,倒是有不少野草与庄稼参差生长的荒芜地带,野草丛后面体量宽大高企的仓库式的一排大房子孤零零地立在田野里的样子,很像是欧洲的景象。就连没有院墙的门前空地上停放着的各种车辆和农业机械之间草木与生锈了的钢铁很耐看的互文关系,也很像那地广人稀的丘陵地带的农作生活中的场景。 这种不是刻意布置的风景,自然而然的风景,是无目的地的骑车漫行的重要乐趣之一。偶然经过的某些景象往往就是目的地之外的收获,所以当时的想法是二夏墓只不过给了这种骑车漫游一个方向、一种意趣而已。但真正到了二夏墓,了解了二夏事迹之后,这种没有压力的漫游就变得有了几分沉重了。来自历史深处的压迫感使人再次意识到貌似平静的稻田景象背后,被人类赋予了意义的时间深远的叹息。 夏允彝、夏完淳父子,父亲兵败自尽,儿子被俘英勇就义,年十六岁。本来可以因为年幼免死,但是夏完淳为了大义,毅然选择随父而去。 父子同亡,系人间大痛,因抵抗灭国之敌而亡就更是大义之属。多少年来,二夏一直被如此以修整墓地的方式纪念着,就是这种人心大义的共同价值观的表征。每将国破家亡恨,铸作黄钟大吕声。现在墓地上的这副对联,算是后人对这两位父子壮士的敬仰情绪的一种概括。 除了不远处的一个公墓之外,二夏墓是这一片道路纵横的稻田中近于唯一的建筑。石头牌楼之后是一个矮矮的农家门户式的大门,院子很大,正对着门的墓碑和墓碑后面的坟,就是这父子抗清英雄的长眠之所。 这里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作“夏林”,因为是父子墓,所以从“孔林”“孟林”那里比肩叫下来,是后人表达敬意的一种语词方式。也许是为了以实物的形象配合这个敬称,二夏墓周围的林木非常蓊郁,在整个只有稻田的大地上形成一片少见的林莽。 松江地区,河道纵横,水量充沛,是传统的稻作地带。城市化和工业化带来的风貌改变与传统生活样式的消失,让人非常遗憾。千百年来形成的依托河流水系的天人合一的农业社会景观,到了这个时代里,戛然而止。很多地方地表被道路桥梁和建筑所覆盖,变成了全国一致,全世界一致的钢筋水泥模式。 好在还有相当大的区域保持着农作时代的田园风光,尤其是河流中水量还十分充沛,拦路港遇到太阳岛分汊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水中的三角洲地貌。滚滚的流水至此分开,一条河变两条河,水势不减,很有地势和缓的平原河流不见涛涛之状只能从粼粼的水波中感受水下充沛流量的姿态。 这样广袤的大地,无数的风景,所有的远景与细节都是未来继续骑车漫行的巨大舞台,实在是人生中想一想就可以欣慰无比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