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还没过完，母亲就先走了。 腊月的一天，母亲打来了电话。她向来不提要求，但这次却说：儿子，你要是有空就回来一趟吧，妈想你了。 我心里一惊，连夜赶回了家。见到母亲的第一眼，我就感觉她似乎到了弥留之际，岁月掏空了她的身体。但她还是强撑着起了床，拉着我到火炉边烤火聊天，笑着说：你看我怎么能不老，你这个老幺都开始老啦。 是啊！母亲一辈子既当娘又当爹，对我这个儿子的每一根头发，都了如指掌。可她年纪大了，眼睛花了，殊不知她的儿子，早几年前就已经满头白发了，如果不是染过发，母子俩的头发几乎一模一样。 她说了一会儿话，就说坐不住了。我干脆就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母亲送到床上，抱起老人家的那一刻，我的心真的慌了。一直以来，在我心里无比高大的母亲，抱到手上几乎就像个孩子一样轻飘飘的。但母亲却似乎格外高兴，还在念叨着：不中用了，很多年前，我也是这样抱你上床睡觉的，现在轮到要你来抱我了…… 母亲睡在床上，尽管弄了几个热水袋，但偶尔还是嘀咕有点冷。我坐在床头握着她的手，最后便干脆钻到被窝里了，用脚靠着她的脚，老人家不自觉地把脚朝我的脚心里钻了几下，那天晚上，母亲似乎睡得更安稳一些，也不再嘟囔睡不暖了。 于是连续半个多月，我都睡在母亲旁边，母亲越来越虚弱了，可她还主动靠着床里头的一侧睡下，脸朝着外面，也不念叨灯光刺眼。外面一大半床位空在那里，我知道，她是给我留下来的。 昨晚，外面风雪交加，寒气逼人，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半夜突然被一阵窸窣声吵醒，张开眼一看，母亲侧卧着，伸出手，把我脖子上的被窝按了几下，嘴里还在念叨：多大人了，天冷还不知道盖好被子，就不怕感冒吗？ 母亲连续给我按了三几下，便不再管我了，自顾自地躺下，还不忘在被窝里用手扯了几下被子，惟恐冷风钻进我的被窝。 凌晨四点左右，按习惯母亲是要上厕所的，我也准时醒来，轻轻握了握在手心里母亲的一只手，突然觉得是那么冰凉…… 母亲走了，就那么安详地走了，临走前做的最后的事，就是半夜给47岁的儿子盖被子，然后又把手伸进了我的掌心里。 我守在妈妈的床前，泪如雨下，数次依稀感觉妈妈又有呼吸声了，急忙望去，失望依旧，我的老母亲，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像睡着一样，尽管万般希望能醒过来。理智告诉我，没有奇迹。 睡吧！儿子知道你一生辛劳，的确累了，好好安息吧！下辈子换儿子给您惦记着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