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述人　　程毓民

１９７１年的７月，我与我们学校的６名同学响应祖国号召，来到了山西吕梁地区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我们６名同学到达五星公社时天已经快黑了。在一阵锣鼓声响中，我们受到了当地干部和群众的热烈欢迎。简短的欢迎仪式结束后，我们就被分成两组。第一组两名同学去了马河大队。我与另外４名同学被分到了刘家湾大队。

负责来接我们的人是刘家湾二队的生产队长刘长庚。刘长庚长得高大英俊，他领着一群男女社员拉着几辆架子车，装上我们的行李后还硬把我们四人推上了车子，一路敲锣打鼓把我们接到了大队部。

此时，天已经黑了。我与张明瑜被安排在了村子最东边的刘成祖家。刘成祖家有三口人，五间房子。三间上房的东边住着刘成祖与刘大婶，西边住着儿媳方巧巧。两间偏厦，一间是杂物间，另一间就成了我与张明瑜的临时宿舍。

我与张明瑜住在刘成祖家，生产队每天给他们家补助２斤粮食，我们就免去了做饭的麻烦，暂时与刘成祖一家人同吃同住。

刘成祖一家人对我们特别好，刘大婶每天变着花样为我们做我们喜欢吃的饭菜。当时农村的粮食非常紧张，为了能让我们吃饱吃好，刘大婶与方巧巧时常去山挖野菜，采蘑菇。他们全家人顿顿喝稀汤，我们碗里的饭却很稠。我们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就提醒刘大婶不要对我们特殊照顾。可刘大婶则说，生产队给我们每人一天一斤粮食，够我们吃，他们不能占我们的便宜。让我们放心大胆地吃，别不好意思。

方巧巧人长得漂亮，针线活也好，她总是不声不响的为我们做打扫房间，洗衣服。方巧巧比较腼腆，说话慢声细语，人多时说话经常红脸，不过她脸一红显得更加美丽动人。

时间长了我们也从刘大婶的口中得知，方巧巧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娘家父母都过早的离开了人世，嫁到他们家后还没满一年，儿子在摘柿子时就从树上摔下来摔死了。就在他们准备把方巧巧改嫁给同村的刘长明时，刘长明却突然出了车祸。

人们不得不把眼光投在了方巧巧的脸上。瞬间各种流言蜚语纷纷来袭。说什么“方巧巧命里克夫”“方巧巧是扫帚星”“方巧巧要吃三井水（改嫁三次）”等等，从此后就再没有一个人敢娶方巧巧了。

一个冬天过去了，大队为我们修好了房子，我和张明瑜便搬出了刘成祖的家，住到了新修的知青点去了。

一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也和普通老百姓没有什么区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凭工分分粮。四个大小伙子吃饭，粮食就显得有点紧张。我们不得不和当地群众一样，闲暇时候去山上挖点野菜采点蘑菇来补充口粮短缺的问题。

一连下了一个礼拜的雨，天刚放晴，生产队也没有安排什么活，赵军与汪连生去河边摸鱼，我和张明瑜便去山上采蘑菇去了。

要采蘑菇就要走１５里山路，我和张明瑜刚到山上便看见方巧巧也在采蘑菇，在她的指引下，我们很快就采了不大半篮子蘑菇。

回家的路上，我突然发现方巧巧脖子上围了一条粉红色的纱巾，这条纱巾我总是感觉有点熟悉。

记得前几天我与刘长庚去给生产队买化肥时，刘长庚就买过这样一条纱巾。当时我觉得非常奇怪，刘长庚已经３０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当然也不是刘长庚找不到媳妇，而是刘长庚死活不要媳妇。为此刘长庚的父亲没少和刘长庚吵嘴。虽然刘长庚的父亲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刘找对象，奈何刘长庚根本不愿意讨媳妇，谁拿他也没办法。

那天我看到刘长庚买了这样一条纱巾就问他给谁买的？当时刘长庚的脸就红了，他一边把纱巾给口袋里装，一边嗫嚅地说道：“是一个亲戚托我买的。”

当时我就我寻思，这个亲戚肯定与刘长庚关系不一般，但是我也就没有再问下去。

因此今天看到这条纱巾，我就感觉有点眼熟。我故意问方巧巧：“巧巧，你这条纱巾这么好看，是在哪里买的？”

方巧巧脸一红说道：“这是我在前天赶集时在街道买的”我微几天一笑，知道她在说谎，因为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她根本就没出门。

这条纱巾肯定是刘长庚买的无疑。

刘长庚英俊潇洒，脑子灵活。方巧巧漂亮贤淑，聪明伶俐。这两个人在一个生产队，整天抬头不见底头见，时间一长两个人互生爱慕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是他们既然相互爱慕，为什么至今依然是牛郎织女隔河相望呢？

那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帮大队会计算了一天账，直到晚上快十一点了，我才从会计室走出来向知青点走去。就在我经过二队大场时，突然发现有个人影一闪，很快便消失在大场边的麦草朵后边。我还以为有人想偷二队保管室存放着的储备粮，为了人脏俱获，我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依旧只顾向前走去。走出一段路后，我又突然又折了回来。

我蹑手蹑脚慢慢接近保管室，蹲在保管到的窗子下听里面的动静，果然一阵嘤嘤的哭声从保管室传了出来。我暗自吃了一惊，这保管室里怎么会有哭声，听声音还像一个女人。

难道偷储备粮的是一个女人？既然是偷粮食的，怎么会发出哭声？这一系列的疑团逼得我不得不想一探究竟。

我来慢慢来到了虚掩着的大门前，猛然一把把大门推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道雪亮的手电筒光芒便照在了我的脸上，我本能地忙用手捂住了眼睛。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程毓民，怎么是你，这么晚了，你来保管室干什么？”这是刘长庚的声音。

我忙说：“我路过这里突然听到屋里有哭声，于是就想过来看看。”

手电筒的光终于熄灭了，我也从余辉中认出了那个坐在刘长庚身边正哭鼻子的人是方巧巧。

方巧巧看见我后，停止了哭泣，就在我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方巧巧突然站起身哭着跑出去了，我想拉住她问人所以然，没想到被刘长庚给拦住了，他一把拉过我，让我坐在了他的身边。

我坐在这个临时支起来的床沿上问：“刘长庚，你把方巧巧怎么了？她为什么哭了？”

刘长庚长长叹了一口气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就没有什么隐瞒的了。其实自打方巧巧嫁到我们村，我就喜欢上了她。我发誓一定要娶一个和方巧巧一样漂亮的女人当老婆。可是天下那有和方巧巧一摸一样的女人呀？没想到方巧巧家到刘成祖家还没一年，刘成祖的儿子竟然出了意外，方巧巧就成了寡妇。

就在我打算向她表白的时候，有媒人竟然把方巧巧介绍给了我的亲哥刘长银。我怎能和哥哥争媳妇呢？虽然我对方巧巧的爱已经深入骨髓，但还是不得不把这份爱暗暗地埋在心里。好在方巧巧要嫁的人是我哥，她以后就是我的亲嫂子。虽然她当不了我的媳妇，当我的嫂子也不错，至少我们还是一家人。可是谁知道我哥也出了意外。一年后，我把我想娶方巧巧的想法告诉了我爹，没想到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并且放下狠话，如果我再敢提娶方巧巧，他就一头撞死。为了娶媳妇真的让自己的亲爹出点什么差错，哪真是一件让人不敢想象的事。从此我就死了娶媳妇的心思，抱定了打一辈子光棍。

可是万万没想到，方巧巧偷偷地给我送了几双鞋，又燃起了我心中的那份火焰。通过两年多的暗中交往，我终于没有守住最后那道防线。刚才她就是来告诉我，她已经两个月身上没见红了。这可是一件大事。你说现在去医院流产，那可是没大队开的介绍信，天王老子也不行。要是去大队开介绍信，那我们的事就会弄得人人皆知，这以后我们还有什么脸面活在村子里？如果不上医院，方巧巧的肚子越来越大，那她以后该怎么办呀？毓民，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能认识不少熟人，能不想想法联系一个不要介绍信就可以流产的医院？”

我停顿了好大一会问：“为什么要流产，那可是你们爱情的结晶啊，你就不能想办法让她生下来？”

刘长庚忙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没有结婚的女人生了孩子，你让巧巧今后怎么做人呀？”

我忙说：“那你们结婚不行吗？”

刘长庚说：“想都别想，我爹是绝对不同意我们结婚的，他现在就我一个儿子，总怕我被克死，他说，宁愿让我当光棍，也绝对不会让我像我哥一们当个短命鬼。”

当时，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这事你就交给我，我保证能做通你爹的思想工作！”

刘长庚忙说：“只要你能做通我爹的思想工作，我一定会重重的感谢你的。”

回到了知青点，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办法，直到下午的时候，我突然激灵一动，决定去吓唬吓唬长庚他爹。并且觉得只能这样，才能让刘大伯答应这门亲事。

想好了办法，我就去了刘长庚的家，刚好刘大伯正在门前的自留地里拨草，他见到我走过去，急忙从地里走出来，邀我到门前坐会。我拦住了他直接问道：“长庚在家吗？”

刘大伯摇了摇头问：“你找长庚有事？”

我看了看四周然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说：“大事不好，刚才派出所人到知青点了解长庚的作风问题，这不，派出所人刚走，我就来给长庚透个风。”

刘大伯吃惊的张大了嘴巴，半天才问道：“长庚有啥作风问题？”

我又神秘的压低声音说：“你难道还没看出方巧巧的肚子已经隆起来了吗？”说完这句话，我装作要走的样子。

刘大伯急忙一把拉住我：“我说这小子天天晚上出门大半夜不回家，有时还买一些花布围巾什么的。我就劝他别犯错误，这小子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了，现在果然出事了。毓民，你是有知识有主见的人，你给大伯出个主意，现在应该怎么办？只要能让长庚不坐牢，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我看时机已到，急忙说：“现在唯一能救长庚的的办法就是让两人赶快结婚，只要两人结了婚，两口子之间的事，谁也管不了。”说完这句话后，我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只有短短的七天，刘长庚与方巧巧就喜结良缘。那天的婚礼场面真是热闹非凡，光鞭炮就放了十几挂。全队的社员都来祝贺，当然也有说风凉话的。

趁着刘长庚拉着方巧巧给所有客人敬酒的时候，我拉了刘长庚一把：“可别忘了你的诺言”兴高采烈的刘长康在我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绝对忘不了，我一定会重重感谢你的。”

刘长庚结婚还没满１０个月，方巧巧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当然方巧巧对村里人说，这孩子是小产，没够月份。

孩子两岁的时候，大队支部书记突发重病，刘长庚就接过大队支肩上的担子，当上了刘家湾大队的支书。

刘长庚当上了刘家湾大队的支部书记，我也很快就入了党，并成刘家湾大队的副书记。１９７５年我被推荐上了北京航空学院。毕业后我分在了７２号信箱，成了一名军工厂的技术员。

我与刘长庚一直保持着联系，参加工作后还抽空去过刘家湾几次。刘长庚与方巧巧生活得十分幸福，他们一生养育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三个孩子都非常有出息，都考上了大学。

上次我带爱人去刘家湾时，刘长庚指着一院房子对我说：“这是大女儿的房子，她们如今都生活在大城市，如果你想回农村，这个院子就送给你。”

我非常感谢刘长庚，没有他的帮助，我是上不了大学的。上不了大学，也就不会有我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