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林微故事
素材/何文修
为了阅读体验,文中用第一人称讲述
我是吃邻居婶子奶水长大的,婶子意外离世,我为她披麻戴孝
我叫何文修,1975年,我出生在闽西客家农村,村里人都说我命苦啊!
母亲生下我不到三个月,就抛下了我离开了农村,回城里去了,此后再也没有找过我!
我父亲是农村小伙子,当年还是生产队里的劳模,干活一把手,附近几个公社的姑娘都很喜欢他。
可是,父亲却喜欢上了一个下乡来的知青,父亲在农事上面对知青颇有帮助,两人也算情投意合,公然谈起来恋爱,在生产队里公认的一对!
两人就结了婚,第二年生下了我,本以为我们会是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不料,就在母亲生下我不到三个月,就抛下襁褓中的我独自返城。
原来,母亲以为自己永远回不去了,所以就与优秀的父亲一起,不料,才生下我,就收到了回城通知,母亲没有丝毫犹豫就撇下我,只留了一封信,便偷偷回城去了。
父亲看到饿得“哇哇”大哭的我,很是迷茫,他紧紧抱住我,眼泪就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奶奶赶紧熬了米汤,唉声叹气,接过父亲手里的我,一边拿着勺子喂我,一边说道:“儿啊,以后修儿可怎么呢?”
爷爷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把他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知道母亲抛下我,不要我,还是想喝母乳,不想吃米汤,梗着脖子大声哭着,奶奶喂的米汤全都流到了脖子。
我哭得全家六神无主,奶奶抱着我满院子里绕圈圈。
我爸望着天空的白云发呆。
此时,经过院子的邻居王婶子见到我家的情况,走进院子说道:“婶子,要不把孩子给我试试。”

王婶子还在哺乳期,她生育了一个女儿,比我大四个多月,已经能吃些辅食了。
奶奶见王婶子来,高兴的就把我交给她,说道:“丽梅,太好了,我们都没辙了,哭得实在是凶,米汤也不喝,唉……”
王婶子抱着我哄,不料,我一到王婶怀里,就“哼哧哼哧”,找母乳喝!
没办法,王婶子只好把我抱到屋里,给我喂了奶,可能是真饿得不行,吃奶吃得可急了……
吃饱后,我便沉沉睡去!
王婶子把我还给奶奶,说道:“婶子,孩子睡着了,许是饿坏了,这么小的奶娃子,还得吃奶啊!”
奶奶能不知道奶娃子得喝奶吗?
可是在这物质匮乏的年代,根本就没有奶粉,这么小的孩子,没母乳,除了喝米汤,能吃啥?
奶奶看着我脸蛋上还挂着泪花,心疼极了,又唉声叹气了起来。
王婶子欲言又止,说道:“要不,我每天给修儿喂两次奶水,你们再加点米汤,慢慢混合着喂,孩子长得快,长牙了就能吃更多辅食了。”
奶奶见王婶如此说,高兴坏了,说道:“丽梅,真的吗,可是我家修儿吃了你奶水,你家燕儿可怎么办呢?总不能让你家燕儿饿肚子吧!”
王婶说道:“燕儿已有八个月大,已经冒出四颗乳牙了,平时能吃点辅食,混合奶水能行。”
王婶的大义,让我们全家感激涕零,“谢谢……”我们全家说着“谢谢”,除了这“谢谢”实在不知道说啥了!
此后,我便天天喝着王婶的奶水,爷爷、奶奶、父亲天天往王婶子家跑,奶奶送米,送面,送吃送喝,老母鸡刚刚下的一个热乎鸡蛋,奶奶就赶紧捧到了王婶面前,给她增加营养!
爷爷,父亲天天往王婶家跑去,是给他们家里干活,父亲砍柴,挑水,爷爷劈柴,打扫院子。
还帮他们家,把屋后面的菜地翻了又翻。
王婶怎么拒绝都没用,最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其实,王婶私自给我喂奶,王叔起初是反对的,觉得自家闺女的口粮平白分出去,自己女儿就得饿肚子了。
当初两人还吵了一架,吵得可凶了。
本以为,王婶不会给我喂奶了,不料,两人吵完后,王婶就来我家,要给我喂奶,还说自己两口子吵架,与给我喂奶没有关系!
奶奶特别不好意思,“丽梅,要不就算了,我还是想其他办法吧!”
王婶说道:“没事,这也不是啥大事!不就是一口奶水的事?”

其实,叔也不是不同意,就是被村里的人给怂恿了,人都是有私心的,不过,也不知道王婶是怎么和叔说的,反正后来,他没有再反对了!
我吃了王婶五个月的奶水,我也长到了九个多月了,燕儿满了一周岁,王婶奶水也越来越少,就断奶了!
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长了四颗牙了,能吃辅食,烂粥,鸡蛋,面线糊之类的,所以没有奶喝,也不用担心了。
因为我吃了王婶五个月的奶水,我成了她家干儿子,我粘王婶,天天粘着她,还要和她一起睡。
生产队要干活,下工后,奶奶就抱我去找王婶,找燕儿一起玩!
我俩处得就像是一对龙凤胎,尤其是五六岁后,走在一起,说是龙凤胎,基本没人不信!
从小我们就一起喝母乳,然后一起玩,王婶对我也很好,给了我缺失的母爱。
燕儿喊娘,我也跟着喊娘,王婶甜甜应了一声:“唉”
慢慢长大后,村里小朋友都说我是没有娘的孩子,我就哭着喊道:我有娘,燕儿娘就是我娘……”
比较大点事孩子,就笑话我,说我“有奶就是娘,傻子……你亲娘都不要你了,跟别人跑了!”
王婶就安慰我:“修儿,我就是你娘,别哭了,以后娘疼你。”
虽然王婶安慰我,晚上回家,还是哭着让我父亲给我找妈妈,每天吵得不行。
父亲很早就告诉我,我母亲出去赚钱,以后赚到钱就会回家,可是一年又一年,都没有见到母亲,我伤心极了。
村里人告诉我,“文修,你娘跑了,不要你了,
那个时候的我,还小,哪懂得找妈妈的概念,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是好的,都像是王婶那样的,对我好,对燕儿全心全意。
其实,爷爷奶奶早就帮父亲物色过对象了,只是父亲不愿意,可能被母亲伤透了心吧!
奶奶折腾了几年,父亲都没有同意后,就歇了心思,不再考虑了!
慢慢长大后,在村里妇人那里知道了我母亲的事情后,我才明白过来,此后,我再也不会缠着父亲帮我找妈妈了。
我把王婶当作我的妈妈,每天放学后,我就在自己家、王婶家跑,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王婶也是把我当亲儿子一样,她给燕儿做衣服,做鞋子,都会给我做一份。
父亲买啥好吃,好玩的,也都会给燕儿一份。
我们两家关系特别好,好得像是一家人似的。
我五岁时,王婶生了二胎,是个儿子,我和燕儿可喜欢了,天天围在弟弟身边。
奶奶来帮王婶坐月子,杀鸡杀鸭,煮饭,洗衣服,把王婶照顾的妥妥贴贴的。

两年前,王婶的婆婆得了重病,做了手术,后来,身体一直就不太好,不能操劳,照顾月子这样需要熬夜的活,她身体自然受不了!
奶奶身体还算硬朗,平时操持家务,下地干活,照顾月子的活自然不在话下!
那时,已经实行计划生育了,王婶生下二胎后才三个月,就被工作人员带去了做了节 育 手 术。
那时算是个不小的 手 术,奶奶前去照顾了七天,拆线回来后,也是奶奶帮忙照顾到王婶恢复身体。
奶奶把王婶当作女儿,儿媳妇来照顾了。
村里人都说奶奶付出了太多,我也就吃了王婶五个月的奶水,当时送吃送喝,还帮忙干活,早就把恩情还完了。
奶奶说道:“养育之恩大于天,要不是当初丽梅喂养我的孙儿,都不知道我孙儿能不能长大?”
其实,奶奶并没有夸大,七八十年代,能够健健康康养大的孩子,并不多,有的孩子养到周岁还会夭折。
当时,我母亲把我丢下时,爷爷奶奶,父亲,看着瘦瘦小小的我,特别怕我养不大。
幸好,王婶大义,把母乳分给我吃,我才得以健康长大。
爷爷奶奶,父亲都是感恩的,王婶的恩情铭记在心,在生活中用实际行动报答。
1988年,我14岁,我正读初二,父亲突发心梗,被村里人送到医院时,已经没有了呼吸,此后我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
爷爷,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比我还伤心难过,爷爷一病不起,奶奶老泪纵横。
村里人都在嚼舌根,说我父亲要是不和我母亲一起,或许一切都不会这样,父亲也不会英年早逝。说我父亲没有再婚就是被伤透了心。
办完父亲的后事,我坐在田坎上,望着天空发呆!
王婶红着双眼找到了我,“修儿,你怎么在这里,跟娘回去吧!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蛋炒饭吃,好不好。”
我看着娘,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娘,我……”
王婶拉着我的手,安慰我说道:“孩子,你是吃娘母乳长大的,就是我的孩子,你父亲走了,以后娘不会不管你,走,回家,一会儿回去好好的,别让爷爷奶奶担心。”
不过,才半年,我爷爷因为身体原因,终究还是走了,留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
不过,我还有王婶这个娘,她就如亲生母亲一般,疼爱我,关心我,照顾我。
因为家庭变故,我发奋努力,成绩突飞猛进,几次摸底都是班级前三。

1989年中考时,我顺利考上了当时最吃香的,最快改变命运的小师范!
那个时候,小师范不用学费,生活费还补贴,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无疑是最合适的!
我去上师范时,王叔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把我送到了县城的车站,帮我买票,把我送上去市区的班车。
“修儿,好好读书,奶奶有我跟你的娘会好好照顾的,放心去吧!”
就因为我吃了王婶的奶,多了一个爹,一个娘,我觉得我的命真好,也没有像村里人说的那般苦了。
我在小师范三年,王婶,王叔对我关怀备至,对奶奶照顾有加。
三年时间转眼即逝,我毕业后分到了镇上的小学任教,从此端上了铁饭碗!
燕儿成绩不太好,没有考上重点中专,后来就去上了一所普通中专。
毕业后,靠自己在县城的毛巾厂找到了一份材料登记员的工作!
村里离镇上就六里路,周末没有课,我就骑着自行车回家,陪奶奶,看望王婶,王叔,给他们买吃买喝,买营养品!
每次王婶都埋怨我,“修儿,别乱花钱,钱不好赚,省着点花,以后还得攒钱娶媳妇呢?”
我总是笑呵呵道:“娘,现在我能赚钱了,自然得好好孝敬您,这钱赚了不花做甚,我会好好安排的,您就放心吧!”
奶奶见我如此孝顺,很是满意,从小奶奶就告诫我,如果没有王婶,我哪能好好长大呢?
让我以后把王婶当亲娘孝敬,其实,哪需要奶奶耳提面命,我自己心里早就有一杆秤!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我有能力了,想着好好孝敬王婶时,她却发生了意外。
那是1993年腊月里,天气很冷,王婶和村里的妇人一起上山捡栗子,突然天空下起来暴雨。
雨天山路泥泞湿滑,回来的路上,一个踩空,摔下了山崖,一起上山的妇人都吓坏了。
不过还是壮着胆子下到崖下寻找,只是可惜,山崖陡峭险峻,崖下全是石头,王婶摔下的时候就没了生命体征。
几个妇人大着胆子,砍来了木条,用藤条,做了简易担架,把王婶抬回来村口。
噩耗传来,我呆立当场,怎么会这样,我还没有好好报答王婶的恩情呢?
办理丧事时,我主动穿上了白衣,我要披麻戴孝,做王婶的儿子,不就该如此吗?
我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缝里。纸钱燃烧的热浪扑在脸上,却怎么也暖不了胸口那块寒冰。

灵堂外飘着细碎的雨雾,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清晨,王婶解开蓝布衫时落在我脸上的奶香。
"修儿,使不得!"王叔粗糙的手掌按在我肩头,他眼窝深陷,青灰的胡茬上凝着霜。
灵堂外挤满了探头探脑的乡亲,他们窃窃私语,说着狠毒得话语……
"听说要当孝子贤孙呢。"
"又不是亲生的,演给谁看?"
"当年喝了几口奶水,还真当自己是王家种了?"
我解开麻绳捆着的孝衣,白麻布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燕儿红肿着眼睛把孝帽递来,她手心躺着枚褪色的银锁片,锁芯刻着歪歪扭扭的"长命百岁"——那是王婶用陪嫁镯子打的,我和燕儿姐弟各有一枚。
“娘说过...”
燕儿突然哽咽,银锁片叮当掉在供桌上。
“说你要是穿孝衣,得配上这个。"她抖着手帮我系上锁片,冰凉的银链贴着锁骨,竟比寒冬还冷。
灵堂突然死寂,我颤抖着双手抚摸着银锁片,原来我吮吸的每一口甘甜,都浸着王婶的血。
我记得三岁那年我高烧不退,是王婶抱着我趟过结冰的溪水去镇上诊所。
中考前,给我煮点心,买营造养品,让我增加营养。
这些记忆突然有了温度,烫得我五脏六腑都蜷缩起来。
“从今往后...”王叔把孝帽重重扣在我头上,麻绳勒进皮肉,“你就是我王家的儿!”
雨下得更大了。
我朝着 棺 木三叩九拜,孝衣扫过青砖,拖出长长的水痕。
燕儿弟弟捧着牌位,牌位上"慈母王门李氏"的字迹被泪水晕开,顺着雨水流到了地下,砸出雨水花!
守灵第七日,我在王婶坟前种下一棵奶浆树。
来年开春时,青白的树汁从枝干渗出,村里老人说那是大地在哺乳它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