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爱上了质朴的乡野樵夫,执意要放弃与我同修的郎情妾意剑。
我劝她三思,“仙灵根千年难遇,师妹不要为了一介凡人断了前程。”
几日后,樵夫的尸首在山脚下被发现,浑身骨头尽断。
百年后,我扶植师妹登上青云宗掌门之位,她却亲手挑我仙根,割我血肉。
“师兄的肉可提升修为,见者有份。”
“夺爱之恨,此生永不敢忘。”
再度睁眼,回到宗门大会结束的当日。
我有幸夺魁,师尊递给我郎情妾意剑的剑招和心法。
我摆手拒绝。
“弟子天生情智难开,还不如直接修习无情道。”
1
我被下药迷晕。
醒来后被捆绑在宗门外的铁柱上,引天雷加身,楚欢言执剑剜去我的仙根。
血色溅在唇瓣,她伸出舌头残忍地舔舐。
五湖四海的修士正翘首以盼,楚欢言翻动着匕首,我身上的每一片肉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修仙圣药。
“师妹,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疼得发颤,她强行让我睁眼看着自己被分食。
清醒的脑海中如走马灯,翻过数百年时光。
我不明白。
楚欢言与我,曾修过郎情妾意剑,是师尊亲传弟子中天资最高的。
数百年来,我自愿放弃宗主之位,只因她一句想要。
师尊得道飞仙,她却将肉身鞭得血肉模糊,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死了师尊。
“为什么啊?”我死死盯着她,“为什么啊?师妹。”
楚欢言眉心的般若花状若滴血。
鲜红的指甲嵌进我的皮肉,那表情,恨不得立时将我生吞活剥了。
“夺爱之恨,永不敢忘。”
“师兄还记得吗?死在山脚下的樵夫宋潜。”
这个名字,若不是濒死之际,我不会想起来。
宋潜…宋潜…
嘴里呢喃着呕出鲜血,不由得笑出声,眼底尽是冰凉。
五百年。
与宋潜相伴不过短短两年,楚欢言至此没能忘掉他,还将这份仇恨埋在心中五百年。
足足恨了我五百年。
瞧她那疯魔模样,怕是这辈子都无法得道成仙了。
“楚欢言,你实在是…”
无可救药。
最后一片血肉剜落,我微弱的呼吸跌进尘泥。
连一滴血也流不出来。
冬日霜雪里纷扬而下的,除了她放肆狂妄的笑声,还有我支离破碎的爱意。
2
“师兄,师兄发什么呆呢?”
猛地睁开眼。
听不见楚欢言如魔鬼般凄厉的笑声。
看不见满眼凄怆的血色。
身上的皮肉一丝一缕都完好。
不知算不算因果未尝,我死过一次,竟回到了宗门大会结束后的那个夜晚。
楚欢言与我,于宗门大会上双双夺魁。
在这夜,师尊会将郎情妾意剑最后一层的心法传授于我们。
也是在今夜,楚欢言来求师尊,说她爱上了宋潜要放弃修仙,我不过多嘴劝了一句。
死无全尸。
宋潜的死,与我无关。
“师兄,师尊已经在碧云殿等你了。”
“楚师姐磨磨蹭蹭的,此刻也不知躲哪儿练功去了,师尊都等急了。”
我来不及拦住风赢。
楚欢言的去向,我比谁都清楚。
算了算时间,此时宋潜已经出现,她的消失必定与他相关。
“风赢,我们先去,师妹随后就到。”
刚踏进碧云殿,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从外头闪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身侧。
“师姐来了。”风赢眉眼弯弯。
3
扭过头,看见楚欢言脸色通红,气喘吁吁,仿佛是从山下紧赶慢赶跑回来的。
风赢冲我眨了眨眼睛。
全宗门都知晓我与楚欢言的感情。
她七岁那年父母双亡,被师尊捡到时我才十岁,从此一同修习,几乎没有片刻分离。
她受罚禁足,我爬墙送饭菜进去。
我在妖界历练时遇险,也是她第一个赶到救我。
十三岁开始修习郎情妾意剑。
如今过去五年,宗门里都默认我们是互相爱慕的道侣,两个仙灵根的结合,定然能突破剑法的最高层。
但今日,楚欢言身上沾染了铁锈和木头气味。
她消失的四个时辰里,都与宋潜待在一起。
殿门外晃动的人影局促不安。
细碎的脚步声交叠,楚欢言正要张口,却被我抢先一步夺过话头。
“师尊。”我虔诚跪拜。
“夺得宗门大会魁首,弟子有一事相求。”
“郎情妾意剑虽好,但弟子天生情智未开,于我而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师妹觉得呢?”
4
我给了楚欢言最好的台阶。
她拉着宋潜走进殿内,二话不说跪倒在师尊面前。
少年生得神采俊逸,眼尾一颗红痣尤为勾人,倒更像是哪个世家出来的贵族子弟。
他红着眼,朝我重重磕了两个响头。
“穆师兄,我与欢言情投意合,望师兄能够成人之美,答应我们所求。”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楚欢言也是这般跪求我大度放手,放弃郎情妾意剑,也放弃与她十数年的情谊。
让宋潜带着她离开宗门,隐居山林。
我不过是为她长远计。
将心口酸涩全数隐匿,扶起宋潜,“师妹的郎情妾意剑即将练成,若此时放弃岂不可惜?”
“倒不如先让宋公子在宗门住下,待师妹考虑清楚,也给师尊一些反应时间。”
短短两句话,暂且压下了师尊面上的怒火,和其余同门的议论声。
却给自己招来五百年后的灭顶之灾。
可如今。
我瞧着楚欢言眼底的渴求,宋潜早已破损的额角,揣着手无动于衷。
风赢看不下去,扯了扯我的袖子。
“师兄,师尊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是吗?我瞥了一眼,他说得没错。
最心爱的女徒弟为了山野樵夫放弃修为,换了谁脸色都不会好看。
可我不急。
拢了拢衣襟上的褶皱。
我倒是想看看,这个所谓笨嘴拙舌、大字不识的山野樵夫,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5
宋潜的身份是假的。
至少不是山野樵夫这么简单。
我扶他起身时,摩挲过手心上的厚茧,做得真却有迹可循。
以为是握斧头的手。
实际上剑花拧得熠熠生辉。
宋潜住进宗门半个月,后山隐秘竹林里,青竹被凌厉剑招折去了大半。
我来不及开口。
楚欢言跪在我的门前。
声声泣血,求我废掉她郎情妾意剑的修为,也断掉我们之间的羁绊。
凤尾剑在眼前断成两截。
“云辞师兄,我历劫时不慎落入蛇窟,中毒奄奄一息,若不是宋潜救我,我怕是早已死了。”
“活在世上十数年,宋潜时除父母亲外,待我最好的人。”
我哑然失笑。
宗门里连新入门的修士,都与楚欢言相伴过三年,更遑论我与她的情谊。
“师兄,没了郎情妾意剑,你还能修习旁的术法。”
“你天资聪颖又是仙灵根,要什么样的造诣没有?求你成全我与宋潜吧!”
郎情妾意剑,除非双方同时废去修为,折断兵器,否则羁绊交缠一生。
我舍不下与楚欢言的情谊,但她却在五百年后恨不得啖我血肉。
我看着如今碧云殿下这两张脸。
楚欢言红着鼻头,等待着我的眷顾。
她生为仙灵根,一路有师尊和我保驾护航,她的修仙之路太过顺遂。
以至于并不知道,有人会为了扭一个剑花练上半个月,也不知道青云宗放满古籍的藏书阁,对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
楚欢言中蛇毒,双目暂时失明,一双手将她从炼狱中拉了出来。
她感激涕零,在黑暗中询问他的身份。
但她似乎忘了,茧子可以是伐木留下的,也可以是长年练剑的痕迹。
宋潜的接近,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他藏得很好。
人灵根确实不假,但后山竹林里的剑痕很新,此地隐秘,人迹罕至。
我将所见修书一封,放进楚欢言的妆台上。
她还没来得及拆信,宋潜就死了。
死在后山的山脚下,颈骨折断,浑身上下血肉模糊。
我去得晚,来不及看见楚欢言眼底的恨意。
只收到了她的回信。
“宋潜身份已查明,多谢师兄警示,铭记于心。”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一个凡人的出现和离开,在青云宗数百年时光里,激不起一点波澜。
直到后来,我被绑在铁柱上剥皮拆骨时才明白。
楚欢言这个人,她的恨意可以连绵这样久。
她信里所说的铭记于心,不是感激,是仇恨。
6
此刻,碧云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师尊手中举着郎情妾意剑心法。
我回头瞥了楚欢言一眼。
泪盈于睫,楚楚可怜,我差点就忘了上一世她剜我血肉时,狠戾癫狂的模样。
眉心的般若花,鲜红的指甲都是她走火入魔的证明。
身负仙灵根的青云宗宗主,自断前程。
枉费我耗尽心力,将宗主之位拱手相让,郎情妾意剑修习到最高层,她却用龙首剑挑断我的仙根。
她这一生,太过一帆风顺了。
以至于都忘了,仙灵根这东西光靠先天是不够的,若没有我暗中帮衬,她永远到不了那高处。
修习术法,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我冷笑一声,跪伏在堂下。
“师尊,弟子有一事相求。”
“缘分天定,我们虽为修道之人,也避免不了男女情爱之事;既然师妹心智坚定,我作为师兄自然也是支持和祝福的。”
身后的人呼吸一滞。
“弟子情智未开,师妹生了别心,郎情妾意剑已经不适合我们二人修习。”
“我愿废去半身修为,重择无情道而修,请师尊成全一对鸳鸯!”
俯身再拜,将袖口的龙首剑铿锵折断。
7
修仙界向来是没有秘密的。
当年我与楚欢言修习郎情妾意剑的消息传得多快,如今她要为爱放弃也是如此。
青云宗的未来岌岌可危。
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师尊气得在碧云殿上晕了过去。
醒来后,命人将宋潜软禁在了厢房内。
相比之下,我更惨些。
当着所有人的面折断龙首剑,最无可恕;三十鞭子落在身上,眼都不眨。
“穆云辞,是要气死我吗?”
师尊指着我的鼻子,“郎情妾意剑择主而侍,这身修为废去之后,我该将青云宗的未来交给谁?”
我昂起头,任凭后背鲜血淋漓。
“弟子不孝,请师尊成全。”
无论多少鞭子,我的回答也只有一句,放弃郎情妾意剑,转修无情道。
“你们都是仙灵根啊!”师尊抚着心口气急道,“我这本心法还能交给谁?”
郎情妾意剑只能仙灵根修习吗?我看未必。
师尊撅了过去,醒来后将我丢进了暗房里。
一身伤痕,风赢从墙头小洞给我送饭。
往日我受罚,这些事都是楚欢言做的,可往后她不会再来。
“师兄,我看你是疯了。”
我是疯了。
上一世我背着青云宗大师兄的身份,循规蹈矩活了一辈子。
无怨无悔,爱了楚欢言一辈子。
甚至在宋潜死后心怀愧疚,将宗主之位拱手相让,到头来只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我记得铁柱上盘旋的乌鸦。
记得五湖四海修士们贪婪的目光。
记得楚欢言眼底的血色,还有她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
这一世,我看得透彻。
对待狼心狗肺的人,永远不能给好脸色。
揭开食盒。
安稳地躺着半只烧鸡,还有一壶温热的酒。
“哪来的好吃食?”
我现在获罪受罚,以风赢的本事,能拿到半拉馒头、一碗白粥已经是万幸。
烧鸡的皮还是脆生的。
“是…慕容师姐…备好了让我送来的…”
慕容师姐,慕容月?
若不是这个姓氏过分独特,脑海中都勾勒不出她的样子来。
在我之后、楚欢言之前入门。
是极其不稳定的异灵根,多年来都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术法。
在青云宗内,存在感极低。
我对她最深的印象,便是做得一手好菜,我与楚欢言练郎情妾意剑时,偶尔会看见她的身影。
清瘦,目光冷冽。
一连几日,风赢都送来了上好的酒菜。
掺了疗伤的丹药,我的伤好得很快。
最后那日,风赢扛着食盒翻墙而入。
我夹散鱼腹,里头的纸条赫然映入眼帘。
深吸了一口气。
解下风赢的墨色披风,将我染血的白色外衣剥给他。
纵身一跃,从墙头翻出。
“哎?师兄?明日刑罚便过,此刻你逃跑被师尊知道了,又要发脾气!”
“师兄——”
我置若罔闻。
那纸条上的字,似乎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8
月光下的脸明晃晃的,有种苍白的美。
额角一抹红色胎记,尤为扎眼。
异灵根的印记,离经叛道的证明。
她斜靠在屋檐上,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感到诧异。
“咱们非得在这儿聊天吗?慕容师妹。”
“师兄,你如今可是在受罚中。”
我将纸条递到她面前。
“你勾了我来,又同我打哈哈?”
她接过笑开,看我的眼神始终透着说不出的怪异,仿若跟上一世寥寥几面并不相似。
纸条上,郎情妾意剑五个字娟秀有力。
慕容月挑眉不语,嘴角扬起似是挑衅。
慕容家的人,果真名不虚传。
天生性情乖张,做的事也是离经叛道得很。
她的父亲曾带门下修士围剿了五个宗门,只为了寻找一个南海明珠献给她母亲。
当作生辰贺礼。
入青云宗那年,慕容家被仇敌上门联手剿灭,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
师尊虽然收留了她,但根本没有认真教习她。
毕竟出生于这样的家族,骨子里流的血也不会纯粹,天生坏种,便是同门嘴里对她的评价。
可我对慕容月的印象,将将停留在上一世。
我死于凌迟的那日,风赢为护我而死,却并没有看见慕容月的身影。
她逃了?还是死了?
我无从求证。
但送到我手里的信息是真切的,眼前的人胸有成竹,将修好的龙首剑捧到我手里。
“师妹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笑了,“师兄不是蠢人,应该明白我并非池中物。”
“郎情妾意剑,也不是非得要与楚师妹练。”
我没有接剑。
慕容月确实有天资,异灵根的不稳定性,正正也是突破的关窍。
但以她如今的修为,控制不住异灵根。
重生后的每一步棋,我都没法冒险。
“想要同我结盟,拿出你的诚意来。”
慕容月垂眸低笑。
眼底漾进清冷月色,额角的印记越发明艳。
那是我第一次,对她的模样有了具象化的记忆。
9
青云宗内,议论声越来越大。
渐渐传到了邻近的几个山头,其余宗门的修士闻讯赶来,想要一睹郎情妾意剑的风采。
青云宗上下,除了我与楚欢言,暂时没人有能力修习此等剑法。
开始有人奉劝师尊。
将郎情妾意剑分享出去,寻找更有能力的修士修炼,师尊气得又撅过去一次。
我没再提起过自废修为的事。
楚欢言倒是开始闹腾。
听说宋潜一直被禁足在房里,态度从一开始的坚决,到后来的苦言相劝。
他想留在青云宗,与楚欢言一同修习。
一男一女能修习什么?
郎情妾意剑呗。
可楚欢言一心扑在爱情上,只想与他归隐山林,铁了心要废掉自己的修为。
总之,闹得挺难看的。
闹到了碧云殿,师尊的眼皮子底下,不知宋潜使了什么法子,让楚欢言松了口。
跑去求师尊,将宋潜收入门下。
一个人灵根乡野樵夫,青云宗是看不上的,师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将对我的怨气,转嫁到了楚欢言头上。
一怒之下,将宋潜捆巴捆巴,赌了嘴扔回山脚下。
楚欢言被罚去了守藏书阁。
那夜,南苑火光冲天,众人从睡梦中惊醒,扛着水桶去救火。
藏书阁中闪过一抹黑影。
师尊反映过来时,本应守在门口的楚欢言不知所踪。
慕容月灰头土脸,手中攥着郎情妾意剑的心法,毕恭毕敬呈上碧云殿。
青云宗进了贼。
先是在南苑防火声东击西,再潜入藏书阁偷郎情妾意剑的剑招心法。
“弟子与他交手,不像是青云宗门下的修士。”
近日来,其余宗门虎视眈眈。
知晓郎情妾意剑后继无人,便生出了夺去修炼的心思。
青云宗山下多了好多陌生的面孔。
藏书阁中,一片狼藉。
古籍的书页年久失修,好多被碰碎,师尊心痛到捶胸顿足。
但今日的闹剧,原本可以被扼杀在摇篮里的。
“楚欢言何在!”
有人瞧见她偷偷摸摸下山去了。
就在火光冲天的半个时辰前。
下去找什么人,不言而喻。
我给慕容月递了条手帕。
她将脸上的炭灰擦拭干净,师尊眼底闪过一瞬的惊喜和赞许。
“慕容月,慕容家的小女儿?”
“为师记得你是,异灵根?”
抬眼看向慕容月的额角,红色胎记似乎黯淡了不少。
师尊有些失望。
我却勾唇浅笑。
慕容家的人,果然不疯魔不成活。
纵然被烈火熏炙,仍然能感觉到她身上透出的寒意。
寂静无人的角落里。
她扬起头,冻得牙齿都打颤。
“要控制异灵根,其实并不难。”
“只需要每日亥时三刻,月色最盛之时,将自己剥光浸入寒潭。”
如此,躁动的灵根便会偃旗息鼓。
循环往复直到将异灵根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说得云淡风轻,我听得惊心动魄。
女子体寒,亥时三刻乃月色最凉的时候,寒潭的水透彻冰凉。
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
我看着她坚定的眼。
“上回说的那事,展开说说吧。”
10
楚欢言从山下回来。
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半句藏书阁遭贼的事情。
师尊来不及责罚,人界遇妖乱的消息传来。
青云宗作为各大宗门之首,首当其冲要派人前往收妖。
师尊勒令我与楚欢言同去。
那个蠢货,居然偷摸将宋潜变成了蚊蝇大小,藏进剑鞘中带了同行。
客栈内,风赢拖着残躯闯了进来。
我正包扎肩上伤口,惊闻楚欢言在收妖的途中失去踪影,沿途的拖拽血痕触目惊心。
捻了追踪术赶过去。
与一众师弟师妹掉入妖怪布下的陷阱中。
楚欢言搂着角落里的宋潜,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妖怪的诱饵。
蠢钝如猪!
青云宗都要灭在她的手里。
树妖伸出蜿蜒的枝丫,将风赢牢牢捆住,我来不及拔剑,被尖利的树枝挑破手腕。
“楚欢言!拿起剑,丢给我!”
“使出郎情妾意剑!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楚欢言怔怔抬头,满脸迷茫。
娘的,我忘了!
凤尾剑早就被她折断。
什么劳什子郎情妾意剑,怕是早已忘了个干净!
11
慕容月的及时赶来,宛如天神降临。
她带来了那柄早已折断的凤尾剑,不光助我挣脱束缚,还与我一同施展出了郎情妾意剑。
可惜楚欢言晕了过去。
其他同门倒是看得真切,慕容月的剑招凌厉,眼神肃杀,飞沙走石间与我合作无间。
将树妖斩杀于洞中。
听闻师尊惩罚楚欢言时,我并不诧异。
她作为青云宗宗主的左右手,竟分辨不出树妖设下的陷阱。
困宥于情爱,差点害了同门三百余人的性命。
危难关头,连郎情妾意剑都使不出来。
“楚师姐这般,如何担当大任?”
“还不如慕容师姐与穆师兄双剑合璧,不过说来也奇怪,慕容师姐不是异灵根吗?”
“她又是在何处习得郎情妾意剑,还将断裂的凤尾剑接好?”
宗门上下议论纷纷,慕容月跪在碧云殿上领罪。
当日藏书阁遭贼。
她追赶小偷之时,剑招心法散落一地,捡起之时不小心瞧了两眼,意外刻在了脑子里。
“龙首剑和凤尾剑乃青云宗至宝,弟子不忍看神兵没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师尊没法惩罚一个于宗门有救命之恩的弟子。
相反,慕容月额角的胎记几乎消失殆尽,她的异灵根得到控制,如今功力大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郎情妾意剑的心法,她只看了一眼,初次使用便能与我合作无间。
宗门里都说,她比楚欢言更合适。
更合适郎情妾意剑,更合适当师尊的左右手,我的道侣。
沉寂了几日,师尊终于做了决定。
如楚欢言所愿,废去了她的半身修为,收回郎情妾意剑的剑招心法。
交给了慕容月。
执剑的手清瘦白皙,几乎看不见一点血色。
我带着她飞上枝头,足尖点住树叶,脸颊贴在她耳后,捏着她的指尖顺势旋转剑身。
慕容月的耳根子,红了。
“终于有了点生气。”我停在地面。
她挑眉笑起,半倚在青竹之上,双臂环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你再来晚一些,我怕是要死在树妖手里了。”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慕容月眸中闪闪,“我算准了时间,在最危急的时候救下所有人,在师尊面前也有了资本。”
她额角的红色胎记,已经全然消失不见。
让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被人看见,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机会。
藏书阁遭贼,是假的。
不过慕容月片面之词,楚欢言一离开,事实真相无人知晓。
她把握住了第一次机会。
下山收妖前,我将牵丝系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那边一有危险,你就赶过来。”
“记得带上龙首剑和凤尾剑。”
只要在同门面前展露郎情妾意剑,成为青云宗的恩人,师尊便能看见她的实力。
异灵根已经不足为惧。
这是我的第二步棋。
竹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第三步棋,马上就要下了。
12
是了,第三步棋,我要揭露宋潜真正的目的。
宋潜并非乡野樵夫。
更并非死于我之手,他的死全是自作自受。
偷练青云宗术法,天资不够导致走火入魔,踉踉跄跄跌落山崖。
折颈而亡。
而要揭露这一切,并不难。
师尊亲手废去楚欢言的修为,命人将宋潜接上宗门,要为他们二人举办婚礼。
那日,我和慕容月的房中先后闪过黑影。
这次抓到了人。
毕竟人灵根的宋潜,手脚慢动作大,慕容月一抬腿就追上了他。
他还以为下的迷香发挥了作用。
殊不知我在装睡,而他手里的剑招心法和两柄剑是无从抵赖的。
师尊发脾气的时候,我还在装睡。
听说楚欢言的脸色,比砚台里的墨汁还要黑。
宋潜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不过是天资平平的修士,接近仙灵根少女,想要骗取郎情妾意剑的心法。
不曾想楚欢言爱得热烈,竟废去了自身修为,只为了与他共携白首。
眼看差一步就要够上绝妙术法。
宋潜绝不会放过这次在青云宗的机会,情急之下,给我和慕容月下了迷药。
那几日,宋潜被关了起来。
暗室里不断传出各种争吵声和打砸声,楚欢言的哭声搅得我心烦。
不出十日,楚欢言跪在我门前。
“师兄,求你助我重修郎情妾意剑。”
“欢言知道错了,请师兄开门。”
门开了。
探出头来的是慕容月的脸。
13
楚欢言的脸色,真是精彩。
一阵白一阵红,时而变得铁青,最后扯着裙裾,嘴角咬出血痕。
“这郎情妾意剑,我们已经练到了最后一层。”
“双修双修,不在一起怎么突破?”
我从房中走出来。
慕容月挑眉,拢了拢耳后散乱的鬓发,略带些挑衅的意味。
楚欢言那头在师尊处遭了斥责,又得知宋潜一直以来别有所图。
如今倒舍不下这身修为了。
她这一生啊,过得实在是太顺遂了。
以至于在她心里,只要在我面前哭两声,失去的东西我便会捧来给她。
像以前那样,翻遍整座山头为她寻来绛珠草。
因她一句想要,将半生修为渡进她体内,以至于最后被擒时连招架之力都无。
任由长剑挑去仙根,血肉一片片剥离。
只剩骨架。
她以为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得到,殊不知我在背后做了多少努力。
为她荡平了多少阻碍。
如今也是这般。
她以为在我门前哭一哭,流几滴眼泪,便还是我道侣的第一选择。
慕容月这样离经叛道的人,不会惯着她。
伸手点了楚欢言的唇瓣。
她眼尾发红,轻声喘息,在她面前攀上我的脖颈,温凉气息吐在耳畔。
“师兄你说,郎情妾意剑能不能三人同修?”
“我看师妹诚意拳拳,要不我们也让她加入?”
“不,我嫌脏。”眼都未抬。
“今日要重修,明日又要废掉。”
“师妹这颗心啊,向来不是我们能猜得透的。”
慕容月勾唇一笑。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性本贱。师妹说,对吗?”
楚欢言皱眉看我。
眼圈霎时红透。
我直视她,心口泛不起一丝波澜。
她咬咬牙,提起裙摆落荒而逃。
慕容月嗤笑,探出藕臂掩门。
灯花捻灭。
松开了我脖子上的手。
我脸上的戏谑笑意,及时收敛。
“师妹不愧是慕容家的后人,这演戏的本领果然是得了真传。”
“师兄也不遑多让。”
烛光下,她是笑着的,但眉眼黯淡。
心口疏阔,灌进凉风。
如今宋潜的身份曝光,楚欢言修为尽废,她后路全断。
恨意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只剩最后一步棋。
我将桌上的茶杯拿起又放下。
“最后一步棋,师妹觉得该下在何处?”
慕容月将杯中水泼洒在火炉中。
死灰,再难复燃。
14
宋潜被丢下了山。
楚欢言安静地待在厢房中重修术法,没再来我房门前求告。
也没再去碧云殿闹。
每日早课晚课,兢兢业业从不缺席,仿佛回到了当年勤勉学业的小师妹。
但越平静,越显得有异。
我认识的楚欢言,绝不是轻易认命的人,当年她对我的恨可以绵延五百年。
如今也能。
两个月后,碧云殿燃起熊熊烈火。
不是一般的火,是红莲业火,古籍中记载的上古禁术。
藏书阁中,一片凌乱。
炼丹炉内,五颗涤髓丹不翼而飞。
楚欢言提剑站在碧云殿的屋檐之上,一头青丝翻飞,眉心处的般若花灼灼其华。
她还是选了这条路。
只不过比起上一世,提前了五百年。
以剑指天,风云大作。
慕容月被绳索束缚着丢在地上,风赢受了伤躺在血泊中,生死未明。
其余修士死的死,伤的伤。
冰凉剑刃贴着脸颊划过。
抬眼时,楚欢言的红唇略过耳垂,在脖颈处狠狠咬下。
“没想到啊师兄。”
“到头来,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
我冷笑。
她果然也重活了一世。
即便她极力隐藏,眼底的清纯被狠戾荡涤过,是骗不了人的。
尤其骗不了看过她这副模样的我。
“你是不是以为,有了慕容月,我便做不得青云宗宗主了。”
“可你忘了,我是仙灵根。”
她急不可耐。
修禁术,偷丹药,迅速提升功力。
“师尊已经殒身,青云宗再无人能与我相抗,宗主之位依然是我囊中之物。”
我不言,静静看她。
“不孝徒!”一声怒喝。
长剑自碧云殿中穿云而上。
师尊周身环绕着剑气,白发在风中翻飞,稳稳立于剑上,毫发无伤。
“你说谁殒身了?”
楚欢言的气势顿时被强压一头。
眉心的般若花因惊惧而黯淡。
我弹断她的剑尖,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第三步棋,总算是下对了地方。
15
师尊没死,不过是与我,还有慕容月合力演了一场戏。
楚欢言该发现的。
师尊殒身时,尸身并无金色光斑飘散。
可她太急了。
急着找我和慕容月报仇,急着告诉我这一世她依旧是胜者。
楚欢言被挑去仙根,再也修不成任何术法。
成为废人,比宋潜还不如的废人。
投进青云宗地下的水牢。
我去看她。
她蓬头垢面,双手被铁链束缚,泡在冰水中面色发绀,仍然抬起不屈的眼盯着我。
“师兄,下得一手好棋啊!”
“若我没猜错,你也重生了对吗?”
我笑开。
“你猜对了一半。”
“重生的人不止你我,还有慕容月。”
当年宋潜死后,我来不及看一眼他的尸首,但慕容月看见了。
重活一世后告诉我,我才得知真相。
“慕容师姐…原来是她…”
“她爱了你,五百多年…”
楚欢言疯魔大笑。
告诉了我一个慕容月抵死不说的真相。
当年我被挑去仙根,绑在铁柱上凌迟血肉时,慕容月正好不在宗门内。
当她闻讯赶回,看见的只剩血肉模糊的白骨,还有上座者的血色笑意。
她毫不犹豫,拔剑冲了上去。
不出意外死在了功力正盛的楚欢言手下。
被丢出了碧云殿外,同样剜去血肉供人分食。
而她原本,是带回了控制异灵根的方法,欢天喜地回来告诉师尊。
告诉我。
这一世我在她眼底看不清的情绪,是延续了两辈子的爱。
所以她言笑晏晏,用玩笑的方式做交易,实则为了救我性命。
她不知我重生,我却猜到了她。
控制异灵根的方法并不好找,这一世的慕容月只不到二十岁,如何能轻易知晓?
她的筹谋智计,难以掩藏。
“师妹,如今仙根被废的滋味如何?好受吗?”
我翻出匕首。
划破了她的手腕。
鲜血顺着水流一路淌进地底。
她惊诧地看向我。
“想问我什么?”
“为何密闭的水牢中,你的血会有流动方向是吗?”
我指了指深不见底的地方。
瘆人的呜咽声传进耳朵。
有什么正在脚边不停叫嚣着。
“轰隆”一声,水牢底部破开一个大洞,七八条巨鲨闻着血腥味儿赶来。
顷刻之间把楚欢言的分食殆尽。
她张着嘴,来不及发出一声呐喊,就被血盆大口啃掉了半张脸。
眼球滚落水面。
死死地盯着我。
“楚欢言,这是你欠我的,该还给我了。”
结局
慕容月等在水牢门口。
见我溅了满身水,一句话也没问。
递过斗篷和手帕。
我伸手接过,再次打量她。
兴许是知道了真相,如今看她,只觉得眉眼清丽,白皙的脸上也有了些红晕。
“手这样冷。”我自然握过。
时值冬日,慕容月眉睫上凝了一层冰霜。
怀中的斗篷带着她的体温,是热的。
她在这儿,等了我一个时辰。
“师兄…你…”
她下意识收回手,却被我用力握紧。
“师兄,我的手不冷,你松开吧!”
“你不冷,那我冷。”
我掌心温热,张口就来。
“事情已经彻底解决,我与你的郎情妾意剑已经足以抵抗外敌,就不必再演戏了吧?”
“师兄不是说,想要修习无情道吗?”
“我改变主意了。”
慕容月眨巴眨巴眼睛。
“我倒是觉得,郎情妾意剑的最后一层,还是得突破突破。”
“不然,也枉费了你重塑异灵根,更枉费了你重生一世的筹谋。”
我转过身。
握紧了她的手。
“阿月,你爱了我五百年。”
“是天命让我们重活一世,就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郎情妾意剑起,我早已不能放下你,你能不能勾一勾我的脖颈,像之前那般,假戏真做?”
被窥中心事,她的脸霎时间红透。
很快又反应过来。
抵着我的唇瓣印下极浅的吻。
挑眉,拂上眼尾。
我将她打横抱起。
“慕容家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
郎情妾意剑的最后一层,今日我必须拿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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