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夏天特别热，蝉叫得人心烦。15岁的林小阳蹲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生闷气，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姐姐林小雨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绿豆汤走过来，碗边上还飘着两片薄荷叶——她知道弟弟最喜欢这个味道。

"小阳，喝点吧，妈让我......"

"烦不烦！"

少年猛地一挥手，"啪"的一声，瓷碗在地上摔得粉碎。绿豆汤溅在姐姐的布鞋上，像一滩绿色的眼泪。

父亲闻声冲出来，皮带抽得啪啪响："小畜生！有本事滚出去别回来！"

谁也没想到，这句气话竟然成真了。

那天晚上，林小阳真的没回家。村里人举着火把找了一夜，最后只在村口发现了他的塑料凉鞋。林小雨攥着那只凉鞋哭到天亮，鞋底还沾着弟弟踩碎的槐树花。

这一别，就是31年。

2013年的上海，已经是大公司高管的林小雨参加完酒会，在酒店后巷看见一个翻垃圾桶的流浪汉。那个侧脸让她浑身发抖——太像小阳了！她踩着高跟鞋追出去三条街，却眼睁睁看着那人被卡车撞飞......

医院里，医生掀开白布时她差点晕过去。不是小阳。但就在她瘫坐在走廊长椅上时，一个清洁工死死盯着她看，那眼神让她后背发凉。

2023年春天，公安局的一通电话让她双手发抖："林女士，您的DNA比对有结果了......"

认亲现场布置得很温馨。林小雨特意换上件碎花衬衫——虽然现在要使劲吸气才能扣上扣子。当那个穿着申通快递工作服、头发花白的男人一瘸一拐走进来时，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双眼睛。

"姐......"

就这一个字，林小雨直接晕了过去。醒来时，弟弟正用布满老茧的手给她擦汗。那手上全是冻疮留下的疤，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油污。

"那年我躲在收废品的车里想进城捡瓶子......"45岁的林小阳声音沙哑，"结果被卖到黑砖窑。"他逃出来时已经22岁，偷偷回村却发现父母都去世了，"我看见你在坟前哭，没敢过去......"

林小雨突然抓起保温杯："现在能喝姐煮的绿豆汤了吗？"

碗底沉着三片碎瓷——正是31年前摔破的那只碗。林小阳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眼泪砸在碗里，和绿豆汤混在一起。

后来林小雨才知道，弟弟这些年辗转去过山西挖煤、广东搬砖，最后在快递站找到工作。他总把工资分成三份：一份吃饭，一份存着，一份买各种寻亲网站的会员......

今年清明，姐弟俩一起回老家上坟。林小雨看见弟弟偷偷往父母坟前放了瓶冰镇绿豆汤，塑料瓶上还细心地插了根吸管。

起风了，坟头的野草轻轻摇晃，像是有人在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