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心”还是求“道”?

修行评文化 2024-03-25 03:38:45

历史上,孔子曾多次向老子当面请教。话说有一次孔子见老子的时候,老子正在晾头发。孔子一踏进门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只看见老子披着长长的散发,迎风而立,微微抬头,双目似闭又似开着,脸上似笑又不笑,神情似醒又非醒。树叶飘过,不动声色;风吹拂脸,声色不动;啊,就像一株枯树挺立在那儿!

年轻的孔子自己也经常洗头发,也经常晾发,但他不是这个样子,也不会这个样子。他也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这样子晾发的,所以孔子一下懵了,他真诚而又直率地问老子:“先生,是我眼花了呢,还是真的,刚才先生的形体就同枯木一样,好像遗弃万物离开众人而独立自存的样子,超脱了一切!”老子微微一笑,原来老子利用晾头发的时间,完全进入了一个深邃的奇妙世界。

他脱离了滚滚红尘的眼前世界,遨游到万物本来开始的地方,即事物的生机活泼的本源中去了。孔子奇怪地问道:“这种情况又是怎样的呢?”老子说:“达到这种境界是最高层次的美妙和快乐,这是人的最高境界。”(见《庄子·外篇·田子方》)老子当时进入的境界正是我要说的“道境”。

“道境”,是我借用的一个词,它指的是人与自然高度契合时,自身所进入的一种状态,精神所达到的一种境界。这种境界玄妙无比,浩瀚无边,不可言传,说不清道不明。能入境,自然而然就能知道;不能入境,再怎么说也是枉然,所以我也只能讲个大概。入道境,须有至情。因为人与自然相感应,表现在人身上就是有情。

此情并不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主观催发之情,而是应和于自然的油然而生之情。能够把握住这情的细微之处,就能知道,它并非凭空而来的,而是有其固定规律。也就是老子所说的“其情甚真,其中有信”。

道,“坦而善谋”,道行天下而成理,天地至理就明明白白摆在那里。能入道境,你就能触摸得到;不入道境,你就想象不到它的神妙。学道,如果不能从自然中悟道,十分艰难不说,还很容易误入歧途。因为“心”和道具有相似的无极属性,所以“求道”,很容易就变成了“求心”。王阳明是明代大儒,以开创“阳明心学”而闻名于世。在王阳明的家乡浙江余姚县,有一座幽静的“阳明书院”,里面竹林茂密,摇曳多姿。为了看看“格物”能不能“致知”,王阳明曾经一连七天静坐观察,也就是“格”竹子,想悟出竹子的道理。

他废寝忘食、目不转睛地看着、想着,一直坐得支撑不住,病倒了,也始终没有体会出竹子的道理来。这次的失败经历,让王阳明从此对朱子“格物”论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后来终于自创心学。一切“良知”,都自向心去求,我心自会告诉我那个最正确的答案。然而心不是道,心能容纳一切“知”,却唯独不能造生任何“知”,它是不具备造化能力的。心就好像一台电脑,思维模式如同运算程序,电脑安装了不一样的运算程序,运算万事万物就能得出不一样的结果。而“道”的思维模式,正是已知的最高级运算程序。

天地只要还在运行,万物就无穷无尽。如果像程颐所说,通过“今日格一物,明日格一物”来“穷其理”,格得越多,偏离道就越远,因为他的“理”被“物”限制分割得就越多。老子云:“多则惑”,又云“博者不知”,寄希望于“博”来穷天理,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想当然罢了。人再博,能博得过天地万物?道生万物,万物都继承了道的基因,然而都并非是道本身。庄子说:“道在屎溺”,不过如果终生沉浸在屎溺中,也就只能做一条蛆虫。因为虽然说“道在屎溺”,但并不是说“屎溺是道”。

“物”只是道的运行而造生的结果,所以通过物的接引可以入道,而一旦入道,就不能再局限于物了,因为物非道。入道境需要以自然之物接引,一旦成功,就能直接遨游于天地之本,与天地混同为一。庄子的逍遥游,老子的晾头发,都是入道境的表现。道境是鲜活的、生动的、深邃的,所以庄子可以在其中游得逍遥;老子可以在其中领悟到天地万物之至理——道。

人虽然是天地中的一部分,但同时也是一个独立存在的个体。个体既然已经独立出来,与整体之间就会存在隔阂,好像隔着一道门户。打不破这道门户,你又怎知自己沟通的是天地,还是自己的主观之心?如果获得的心境很容易被打破,那是因为它依托于自己的主观之心,本是镜花水月。入道境之后获得的心境难以打破,那是因为它依托于独立不改之道,故而能够久视长存。

在此,“心随境转”还是“境随心转”的问题也就能得到解答了。如果得到的是主观之心境,则境随心转;如果得到的是客观之道境,则心随境转。打破这道门户,依靠的是我们自身的灵性,也就是沟通天地自然的能力。庄子梦见蝴蝶,以致醒来分不清自己是蝴蝶还是庄子,这正是他与自然高度契合的表现。因为高度契合,所以能够打碎门户,与自然混同为一,以致万物(蝴蝶)在他眼中,与他自身并没有什么区别。入道境,需要的接引之物,竹子可以,自然风景也可以。但从单独的竹子入手,要远远难于从整体的风景入手。因为整体中的个体越多,就越能体现出,道把这些个体组合成和谐整体的神秘韵律。另外,阅读古代意境极美的诗文也非常有帮助。

相比之下,山水画的效果就差了许多,远远比不上自然山水;近处的自然山水,比不上远处的自然山水;现实中的自然山水,比不上记忆中的山水;近期记忆中的山水,比不上遥远记忆中的山水,特别是儿时的记忆。入道境之后,几乎就很难再被任何外界的东西影响心境。不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即使泰山崩于前也能心不惊。这种不惊,并不是把一切看成浮云的无所谓,而是顺理成章的自然,不出意料之外,所以不惊。因为此时人的心神与天地紧密相连而成为一个整体,所以外界发生的一切变化,就如同我们用心指使自己的手臂一样,不出意料之外。

入道境之后,对周围的环境变化异常敏感,而且会逐渐排斥都市,排斥人多的地方,排斥有人为痕迹的东西。因为在其中找不到道的韵律,所以才会一心向往自然。天地自然都是道的运行结果。如果有人求道,却与天地自然相阻隔,不但相阻隔,还认为这些都只是虚假的表象,是内心的营造,那么很显然,他不是在求道,而是在“求心”。

因此他们在“心”上所下的功夫,最终往往变成了类似用“无欲”之欲去止息欲望;用“不执”之执去消除执念;用“不想”之想去获得清静;用分别之心去超脱分别心;为了放下而拿起;为了贪念而发善念;为名而隐;为得而舍,最终必然落入自循环的怪圈而无解。唯一的解答方式,就是破灭。把万物都破灭了,把产生问题的根源都一一破灭了,自然也就不会再有疑问了。其实何须要破灭?又怎么能破灭!心能破灭的只是名象,却并不是真实本身。天地万物变化无穷,而没有常态永驻,但千变万化中又存在不变的规律,万变不离其宗。

所以如果能掌握这个规律,就能清楚引发现象的原因,就能知道因缘造成的结果,就能了解万事万物的由来和走向。如此又怎么会去执着于不可能的可能,强求于得不到的得到,因生灭变化而起情绪,因莫名其妙而起烦恼呢?世人只看到庄子在老婆死后“鼓盆而歌”的洒脱,面对生死的恬淡豁达。却不知这是庄子在通晓天地之道、明白死生之理以后,自然而然产生的心理状态,而并非是单单通过“修心”达到的所谓境界。

心本无物,本无凭,本空。所以明事理自然心无执;知因缘自然心不贪;懂规律自然七情不生;晓天地自然心清神宁。然而去除这些必要条件只在心上下功夫,虽然看似捷近,却恰如去除根基,直接在空中搭建楼阁一样。终得无物,得无凭,得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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