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今天的青菜三块八，你出一块九。"刘姨戴着老花镜，颤巍巍地在记账本上划拉。她那本泛黄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连一毛钱的塑料袋都要对半劈。我撇撇嘴，从兜里摸出两个钢镚："给，不用找了。"这话我说了十年，可她每次还是认真地把两毛钱记在"周方明欠款"那一栏。

儿子周末回来看见，直摇头："爸，您俩这日子过得比大学生合租还计较。"儿媳妇更夸张，偷偷跟我孙子说："瞧见没，以后找对象可不能学你爷爷。"我和刘姨是老年大学认识的。那会儿我刚退休，前妻跟别人跑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刘姨比我大三岁，丈夫肺癌走的，留下个不争气的儿子。我们俩搭伙过日子前就说好了：生活费AA，各自管钱，谁也别占谁便宜。"老周，你这个月的水电费多用了五度。"刘姨把计算器按得啪啪响，"得补我三块六。"我气得直哼哼："前天你孙子来洗澡洗了一个钟头，这账怎么算？""那...那减你一块八。"她推了推老花镜，居然真在账本上改了数字。图片就这么着，我们过了整整十年。买菜记账，旅游AA，连生病买药都各付各的。儿女们都说我们活得别扭，可我觉得挺好——至少不用像隔壁老张那样，被搭伙老伴的儿子骗走棺材本。

去年冬天，刘姨突然倒在厨房里。救护车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攥着那本记账本。医生说是脑溢血，要马上手术。"先交五万押金。"护士递过来单子的时候，我手抖得差点拿不住。刘姨儿子蹲在墙角玩手机，头都不抬："周叔，我妈的钱我可不知道在哪儿。"我咬了咬牙，回家把定期存单全取了出来。那是我留着养老的钱，存了整整八年。手术很成功，但刘姨半身不遂了。我天天往医院跑，给她擦身子、喂饭。那天我正给她剪指甲，她突然含含糊糊地说："账...账本..."

"知道知道，又欠你钱了是吧？"我没好气地应着，心里却酸得厉害。都这样了还惦记那破账本。三个月后，刘姨还是走了。整理遗物时，她儿子突然带着律师闯进来："我妈说过，这房子要留给我儿子的！"我气得浑身发抖："你妈躺床上这半年，你来过几次？"正吵着，律师突然递给我一个信封："周先生，这是刘女士留给您的。"里面是那本记账本，最后一页写着："老周垫付医药费58620元，下辈子还。"底下压着一张存折，余额正好是58620块。我蹲在医院走廊里，哭得像个傻子。那本子往前翻，全是她偷偷替我付的账："老周心脏药钱""老周生日面钱""老周孙子压岁钱"...原来这十年，她一直在用最笨的方式爱着我。葬礼那天，我把存折烧给了她。火苗蹿起来的时候，我仿佛又听见她说："老周，今天的青菜三块八，你出一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