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天的日本大分县一座雄伟的大山下,有一个种植着槻木的村庄。村里有一座雕刻着「木田孙兵卫墓」的石塔,一般认为这就是在明治时代曾因为其赫赫“武功”而被作为武士模范广为宣传的丰臣秀吉时代的名将,也是日本国技相扑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一笔的相扑之王毛谷村六助的坟——确切地说,这很可能只是一座衣冠冢,因为根据历史传说,这位纵横沙场和角斗场无败绩的相扑达人,在日本威名赫赫的武士,最终却死在了一名蝼蚁一样的朝鲜妓女手上,反而成就了一名微不足道的妓女的身后传奇。

今天在日本的毛谷村六助衣冠冢
毛谷村六助,是日本战国时代九州肥前国人,据说出身于一个流浪武士家庭。在日本战国时代那样一个武夫横行天下的乱世里,凭借一身蛮力和精湛的武技脱颖而出,成为了一个知名武士。

日本战国时代分国地图——肥前国位于九州岛西海岸地区
根据日本古书《丰臣镇西军记》记载,出名后的六助首先出仕了大名立花家,并接受了立花统虎的一字偏讳,自称孙兵卫。姓则写作贵田、木田或喜田。这时统一了日本天下的丰臣秀吉驾临九州视察,在肥前名护屋得知了他神话传说一般的无敌勇名。一路尸山血海征战出来的秀吉正准备发动朝鲜攻略作战,对这样的勇士自然很感兴趣,于是从全日本各大名家拣选当时天下最有名的勇士三十六人,与毛谷村六助(即木田孙兵卫)比试相扑,声言哪家能打败孙兵卫,孙兵卫就做谁的家臣。

流传下来的孙兵卫(毛谷村六助)浮世绘画像
结果,孙兵卫此战大发神威,一口气连胜了天下最强三十五人。虽然在最后一场,也就是第三十六场中败给了加藤清正的家臣木村又藏,但考虑到在这之前他已经不停歇地连打了三十五场,因此即使最后胜利的木村又藏,也认为自己“胜之不武”,是沾了车轮战令对手疲惫的便宜。因此仍将胜利还给毛谷村六助。这就是日本战国史上著名的佳话“三十六人拔”。孙兵卫也由此成为了大名加藤清正的家臣,号称清正十将之一。

一本明治时代出版的毛谷村六助传记。在当时,毛谷在整个日本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不久,丰臣秀吉的朝鲜攻略开始。一战扬名的毛谷村六助当仁不让地成为了丰臣大军麾下的侵略先锋,一路北上,几乎杀到了中朝边境,势如破竹无人可挡,多次获得一番枪的荣誉,成为日本军中赫赫有名的勇将。据说他还曾因为脚力过人,行走神速,被派为向秀吉报告汉城陷落之战况的使者,仅仅用了两周就从汉城到达了名护屋本阵。总之,在朝鲜战场上相扑达人毛谷村六助成为了救火队员的角色,哪里需要就杀向哪里——当然带给当地朝鲜百姓的都是血流成河的杀戮。毛谷村六助用无数朝鲜百姓的人头换来了丰臣对其一次次的奖赏。

可是善恶到头终有报。1593年,在朝鲜抗倭战争史上赫赫有名的晋州之役爆发。日军集中了加藤清正、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黑田长政等侵朝主力12万余人包围猛攻朝鲜南部重镇晋州城——作为加藤清正手下头号战将的毛谷村六助自然又成了破城先锋官。
晋州之战打得极为惨烈。在内缺粮草,外无援兵的情况下,朝鲜守将金千镒督率全城丁壮死守至六月底,杀伤日军甚重。恼羞成怒地日军在最终破城后大肆屠城,尽杀全城男丁六万余人,守将金千镒在城破之际从最后据点江边矗石楼上投江自尽。朝鲜史书《李朝实录》上说此战后,“自矗石楼,至南江北岸,积尸相枕。自菁川江,至玉峰、迁五里,死者塞江而下。”

晋州之战形势图
倭寇强占晋州城后,1593年7月初,毛谷村六助等倭将在金千镒自尽的矗石楼摆酒席玩乐,炫耀其赫赫武功。酒酣耳热之际,得意忘形的毛谷村六助对一个当差的衙役大声说,快把能歌善舞的城中名妓论介带来。
这个叫论介的姑娘是当时晋州城中出名的美女。尤其可贵的是她深明大义,战时曾在矗石楼跟义兵将士们一起发誓同传寇奋战到底,而且唱歌跳舞鼓舞义兵和守城百姓士气,还给义兵做饭,并肩战斗。因此,衙役面露难色,表示恐怕论介叫不来。

盛装的朝鲜王朝美女
“叫她来为什么很难?”毛谷十分生气,疯了似的问道。
衙役为难地回答说:“因为论介曾跟义兵亲密相处,怕是不愿来伺候大人。”
毛谷闻言大笑,"哈哈,你还真不懂什么是妓女,按理说妓女更喜欢强者胜者。你就别担心,快去跟她说我叫她来。”
衙役只能无可奈何地去找论介。
当时论介以女子之身与男人们一起连夜战斗,劳累不堪病倒了而躲在韩大妈家中。韩氏是论介的同乡,论介叫她妈妈,她俩相依为命。

倭寇的凶残,从古至今一脉相承
凶残的敌人推开在门口阻拦的韩氏,闯进了论介躺着的屋里。论介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她挣扎起身,甩开硬要拉走她的敌人,大声说:“放开我,你们不懂礼数吗?我会准备的,你们出去等着吧。”
一会儿,论介出来了。衙役和韩氏都看呆了。论介穿上了节日才穿的草绿色小袄和深红色裙子,端正盘卷的头发上插着簪子,套在手指上的金戒指闪闪发光。
“孩子,你疯了?要去哪儿啊?”韩氏严厉地责怪她。
“娘,我知道倭将是什么样的东西,今天我不去,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是迟早得走的路,我自己堂堂正正地去,何必被他们拉走呢。”
说罢,曾经艳名冠绝晋州的论介就微笑着甩开步伐走向了远处。

朝鲜古代女子装束
论介一到矗石楼,倭将们都目瞪口呆。因为她绚烂夺目的装束如同仙女下凡。
毛谷六助喝了几杯论介倒给他的酒,心满意足地向衙役大声说;:“你看看,漂亮的朝鲜妓女论介跟我玩儿得很开心,这回你该知道什么是妓女了吧?哈哈哈哈!”
早有计较地论介默默地忍受着日寇上上下下的羞辱,继续强颜欢笑给倭将们灌酒,一直到天黑,趁大多数敌人大醉胡闹时悄悄地起来向毛谷六助使了个你懂得的眼色。
精虫上脑的毛谷村六助大喜,不疑有它,立即跌跌撞撞地起身扑了过去。
论介拉着脚步不稳的毛谷就这样走到南江边绝壁上宽平的岩石,看了一阵子翻腾的江水。

矗石楼位置
就在前几天,苦战累月剩下的最后一批义兵将士们个个都抱着倭寇,投身大江,与敌人同归于尽。
论介决心像他们那样信守誓言,为国捐躯。
她回过头来,轻浮的媚态倏忽尽收,以前所未有的恨意对着色眯眯的毛古嘶喊道:
“你这个畜生,今天你看清楚啦,朝鲜女人究竟是何等样人也!”说完,论介用双臂紧紧抱住毛谷村六助的脖子,双脚一蹬,从绝壁上跳进了波涛滚滚的江水。
事出突然,晕头转向的毛谷村六助在水中挣扎着想从论介手中摆脱但怎么也解脱不了,最终被汹涌的江水彻底吞没。一代相扑之王,朝鲜战场的日军先锋长胜官,就这样葬身南江,和那数万被他屠杀的朝鲜百姓一起作伴去了。

今天韩国晋州的矗石楼已经是著名的景点
从此半岛上多了一段感人至深的传奇。人们为赞扬论介的气节,把晋州南江边矗石楼外宽平的岩石叫做“义岩”,直到今日仍是半岛供后人凭吊的著名景点。
而日本方面,自然难以接受曾经的相扑之王、三十六人拔、朝鲜战场开路先锋毛谷村六助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于一个蝼蚁一般的妓女之手的事实。于是秘不发丧,只说毛谷于战场阵亡,并在其建了座衣冠冢,历代祭祀不绝,尤其到了明治时代更成了武士楷模——不知毛谷在阴间有知,愧也不愧?

侵略者注定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