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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花辞风作客,五月絮语正年华

四月的最后一场雨落尽时,我在老院的青石板上捡到半片褪色的樱花。粉白的瓣边蜷曲着,像美人卸去的胭脂,被风一吹便碎成几瓣,随

四月的最后一场雨落尽时,我在老院的青石板上捡到半片褪色的樱花。粉白的瓣边蜷曲着,像美人卸去的胭脂,被风一吹便碎成几瓣,随着檐角滴落的水珠滚进青苔里。忽然想起不知何处看来的句子:“四月花辞风作客,五月絮舞絮初华”,这才惊觉时光的脚步已从芳菲未尽的春末,踏入了絮语纷飞的新程。

五月的絮,是带着体温的。槐树刚抽出新叶时,那些毛茸茸的白絮便从枝桠间钻出来,先是星星点点,像谁把未化的冬雪揉碎了撒在绿云里,接着便连成漫天的雪幕。小时候总爱追着这样的“雪”跑,张开手接住轻盈的絮朵,看它在掌心跳跳停停,像是春天留下的最后一封情书。母亲却说,这是槐树在送自己的孩子去远方——那些细小的絮里裹着褐色的种子,风一吹,便乘着白色的翅膀飞向山岗、河畔,在新的土地上埋下生机。那时不懂离别与希望的关联,只觉得五月的阳光里,连飞舞的絮都带着毛茸茸的温柔。

胡同口的王奶奶总在这样的时节坐在槐树下纳鞋底。她的竹匾里盛着碎布头和棉线,絮朵落在她银白的发间,倒像是戴了顶会发光的帽子。“四月的花是哄人的热闹,五月的絮才是过日子的踏实。”她说话时,针脚在布面上走得又密又稳,“你看这絮,看着轻飘飘的,攒多了能做棉袄,混着槐花蒸窝头,甜丝丝的还顶饱。”那时的我不懂她为何偏爱这素淡的絮,直到某天帮母亲收拾换季的棉被,摸到内里蓬松的棉絮,忽然想起王奶奶的话——原来有些美好,要等繁华落尽才能看见,就像五月的絮,用最朴素的姿态,承接着时光的重量。

去年五月回乡下,正赶上柳絮漫天。田埂边的柳树褪去了春日的嫩绿,枝条上挂着成团的絮,远远看去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伯父在田里侍弄秧苗,水田里倒映着蓝天白云,柳絮落在水面上,竟成了游动的“白云”。“柳絮多的时候,稻子长得最快。”伯父擦着汗笑,“老辈人说,这絮是大地的绒毛,护着庄稼苗熬过春末的倒春寒。”我蹲下身,看见刚冒头的稻叶上沾着絮朵,竟比四月的花瓣更温柔——原来生命的接力从来不是告别,而是用一种姿态的谢幕,换取另一种姿态的新生。

站在五月的风里,看絮朵掠过街角的梧桐树,落在晨跑者的肩头,忽然懂得时光从不会真正“尽”去。四月的芳菲化作春泥,滋养着土地里沉睡的种子;五月的絮华扬起新的希望,在枝头、在旷野、在每个人的眼眸里,种下新的期待。就像母亲缝补时穿针的动作,将散落的光阴连成温暖的线;就像王奶奶纳的鞋底,把细碎的日子纳成结实的路;就像伯父田里的柳絮,用轻柔的姿态守护着生长的倔强。

生活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春末的落英与初夏的飞絮,本就是时光长河里交替的浪花。当我们为四月的凋零叹息时,五月的絮语早已在耳边轻诉:那些看似消失的美好,从未真正离开,它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岁月里继续生长。就像此刻落在我掌心的絮朵,绒毛里藏着小小的种子,只要有风轻轻一吹,就能在某个湿润的清晨,萌发出新的嫩芽。

站在五月的开端,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追着柳絮跑的小女孩。那时的她以为春天的离开是遗憾,却不知道,每一次季节的转身,都是生命的另一种绽放。就像现在,看着漫天的絮华在阳光下闪烁,忽然明白:人生最动人的风景,从来不是某一刻的繁花似锦,而是在时光的流转中,始终相信,每一次“芳菲尽”后,都会有“絮初华”的温柔相待;每一次看似落幕的告别里,都藏着新的故事即将开场的伏笔。

五月的风里,絮朵还在轻轻飞舞。它们掠过老旧的砖墙,拂过新绿的树梢,落在行人扬起的嘴角上。这是时光写给人间的情书,没有四月的浓烈,却有着更绵长的暖意——原来真正的美好,从来不在绚烂的巅峰,而在平凡日子里,那些默默生长的希望,那些温柔承接的勇气,那些在絮语纷飞的清晨,忽然懂得“旧时光从未远去,新故事正在发芽”的感动。

此刻,我愿意张开手,让五月的絮落在掌心里。这小小的、毛茸茸的存在,是时光赠予的礼物,让我知道,无论季节如何更替,生命永远带着希望的温度。就像四月的花会谢,但五月的絮会飞;就像春天会走,但夏天会来——而在这不停歇的流转里,我们终将学会,用一颗温柔的心,既珍惜花开的绚烂,也热爱絮舞的素华,因为每一个当下,都是时光最美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