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我把老妈和小狗官运带到文登享受暖气房。那天刮大风下大雪,傍中午才下楼遛狗。溜溜达达来到景仁馅饼门口,他不肯挪步了。我们就在原地徘徊,找不到系他的地儿,可他渴望的小眼神又让我迈不开步撤退。
小狗是我离婚失女后唯一的伙伴,他用湿润的鼻子蹭着我的裤腿,发出细微的呜咽。
我知道他要我给他买一碗米饭,他是南方来的狗子,或者说是女婿官运的另一世,他随了他前世的饮食习惯,特别爱吃米饭。我不忍心违逆他任何的请求,当然,米饭我还是买得起。我只是不能抱着他进入,又担心把他一个人放在门外。怕他跑丢,怕他被人抱走,怕他被车撞,还怕他冷。心中怜惜他,便是各种怕。
纠结徘徊中,又有3个有说有笑的女孩彼此插着臂弯,有说有笑往里进。官运呜咽得更大声,跳起来拖我的手:“妈妈,妈妈,为什么人家都进去,我们还不进去?”狗狗脑子不会转弯,分不清人类的辈分,一律叫妈妈。
我大声回答他:“宝宝,你听点儿话,人家不让你进去,你只是妈妈的宝宝呀,别人看你还是狗狗啊,妈妈回家给你煮米米。”
中间那位姑娘停了一步,回头看了我们一眼,我也对她无奈一笑。她很好看,穿着格子大衣。剪着潇洒干练的短发,戴着金丝边眼镜。
我在门口极力拖走官运,他不肯,在原地打坠坠,哼哼唧唧哭。
无奈我蹲下身子,抱他起来,刚刚转身。
身后传来一个甜脆的声音:“姐姐,我帮宝宝买了一碗米饭。”
我大喜过望,她不是喊“狗狗”,而是喊“宝宝”。
我连客气都不会,本能以抢一样的动作拿到了这碗米饭,掏出手机:“谢谢小妹,我不加你,就是扫收款码把米饭钱给你”
“不用,不用,快带宝宝回家吃吧,北风裹雪灌耳。”
说着她就关门缩进了餐厅。
官运欢快地跳起身,叼起米饭,拖着我往家里跑。
我想我家也近,回去安排好官运,再带硬币过来。不,我得带10块钱,来答谢这位姑娘。
可我还是晚了,她们仨或者只是买了餐带回单位,整个餐厅都找不见。
她们中午在这里就餐,单位应该就在附近,明天中午可能她们还会来。
她说话文雅,会不会是斜对面一中的老师?
我就和官运每天中午来餐厅门口等候,可是,等到白雪融化了,各色花苞上了树梢,我再也没等到这位姑娘。

那天那女孩不是来餐厅用餐的,她一定是来给我送温暖的。她一定是有名字的,我在餐厅门口等不到,我来头条邂逅她。亲爱的姑娘,看到文字和您的好对上号,给我你的名字吧,我必须记得你,以温暖一生。
“需要帮忙吗?”思忖着,原地呆愣。一个温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一位约莫五十岁的女士,她穿着件墨绿色的大衣,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泽。我下意识地夸了句:“这件大衣真好看。”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是我儿媳妇给的。”没等我回应,她便转身进了景仁。十分钟后,她端着两盒热腾腾的饭菜走出来,一盒给我,一盒掰碎了放在小狗面前。
“加个好友吧,当个姐们相处。”她掏出手机,动作利落得像年轻人。

第二天清晨,手机震动惊醒了我。是那位大姐发来的消息:“大衣给你放在昨天见面的景仁对面家家悦北门的长椅上了。”
我慌忙赶到那里,只见那件墨绿色大衣整齐地叠着,套着崭新的家家悦大购物袋,6毛钱那份的,首尾套好,用了2只。孤零零放在长椅上,四下无人,上面还压着块石头防止被风吹走。
我抱起大衣,闻到一股淡淡的洗液香,口袋里还塞着一张纸条:“天暖了,我知道你,听说过你的故事,没有儿媳妇给你买新大衣。把羽绒服脱了,换上大衣。安心穿着,我有的,你就当你的。儿媳妇同意了,你要照顾好自己,老妈和小狗。”
我抱着大衣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附近的居民楼林立,窗户像无数双就不说话的眼睛。小狗在我脚边转悠,突然对着龙港外滩叫了两声,但那里只有两朵粉红好看的花骨朵,偷偷探出了头。
我赶忙找好友,可她已经把我拉黑删除了。我第一次知道,拉黑删除是为了做好事怕我要给回报。后来我天天穿着那件大衣遛狗,我想让大姐看到,给她回馈,能让她品味到自己的善意给一个人温暖过,也是一种报答吧。
大衣略宽大,却意外地软暖。面料极好,双面羊绒,我将珍爱一生。
过了几天早晨,我在龙港外滩公园长椅上发现了一袋狗粮,下面压着张字迹熟悉的纸条:“给流浪狗”
下雨的傍晚,单元门口不知谁放了一把黑色长柄伞。
这些无主的馈赠像一串又一串密码,我始终没能破译。
但我心中罗曼·罗兰的话一声高过一声:“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如今每当我走过景仁门口,总会想起那碗米饭。抬头仰望龙港外滩,总觉得有一双慈爱的眼睛在鼓励我。在这个城市里,我们像两粒微尘般偶然相遇,她却给了我整个冬天的温暖,又给了我春天的希望。
或许善意就是这样,不需要理由,不期待回报,只是在别人跌倒时,轻轻扶一把,递上勇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