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封面·甘南郎木寺2010
当然,读郑振铎的《欧行日记》还有一个感慨,即,郑振铎很有钱,而且,尤其能够花钱。前面说过,到香港,他开始花钱,虽然所费不多。其实这也不准确,他上船伊始便“买了一打多明信片,写了许多信”。这自然是正常的消费,不过买明信片和寄信也是要花钱的,他在到达塞得港之前寄过两次信,一次八法郎十生丁,一次十法郎。只是不知道那个年月是否如我后来坐江轮时,各种物资的价格相对比火车上要便宜。不过郑振铎之买明信片未必是一种刚需,要么是他有收藏癖,要么是用来取悦高君箴,有时甚至是猎奇。
比如在巴黎,他到了让·雅克·埃内尔博物馆(郑文中称恩纳博物馆),郑振铎写道:“我临走时,向看门者买了四十张的画片,仅Fabiola买了五张。那看门的人觉得很诧异,说道:‘先生买得不少!’大约不曾有人在他手里买过那末多的画片过!”
Fabiola是让·雅克·埃内尔的名作之一,即圣·法比奥拉,圣是她的姓,法比奥拉是她的名字。圣·法比奥拉是一位神学家,以在古罗马创建了第一座公众医院而著名。这幅画是圣·法比奥拉的侧面像,带着红色的头巾,郑振铎是这样写的:
“然而最使我惊诧的,还是那幅想像的头部《Fabiola》;这是一个贞静的少女的头部,发上覆着鲜红欲滴的头巾,全画是说不出的那样的秀美可爱。……我心里永远牵念着她。这便是这幅画,使我今天在四个要去的地方中,先拣出恩纳博物院第一个去看,而这个博物院却是最远的一个。我想,这幅Fabiola一定是在这里面的。果然,她没有被移到别的地方去,她没有被私人购去,她是在这个博物院的壁上!呵,我真是高兴,如拾到一件久已失落掉而时时记起来便惋惜不已的自己的东西时一样的高兴!如果这个博物院,只有这一幅画,而没有别的,我也十分愿意跑这一趟远路,便再远些也不妨。”
在Athos号上,他经常提到自己买明信片,寄给商务诸友。在西贡将下船时,提到过一个卖明信片的安南人,后来到法国之后,参观博物馆,教堂,也是买明信片的消费颇多。因为在西贡要耽搁三天,所以他们一行屡屡下船,购物活动的记录相对有些多。比如第二天早上去植物园,每人车资三角,他说的植物园是一个动植物合体的生物公园,非唯有各种植物,也有虎豹象熊各样飞禽走兽。然后到咖啡馆吃啤酒汽水,吃檬果。檬果即杧果,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芒果。到照相馆冲洗照片,买大香蕉、大木梨,估计他说的木梨就是木瓜吧。同行想买买刺果,被阻止,我怀疑他说的刺果是刺角瓜,今天人们称之为火星果的热带水果。后来还买了椰子和菠萝蜜。
郑振铎祖籍福建,出生于浙江,主要活动范围在浙江上海一带,所以到了热带看到这些水果,骨子里的热带亚热带基因被催发出来,因而狂吃一通。他买的水果有贵有便宜,曾想买越南文的《凤仪亭》诸书,觉得五角一本太贵,到了买热带水果,游公园,理发,乘车,买明信片却是丝毫也不吝啬,可见还是一个享受型的人儿。
这一点从《欧行日记》后来的诸多记载也可以看出来。比如到了新加坡,上岸雇马车,往返一元五角大洋,买些杂物,买小象、邮票准备寄给爱妻高君箴,到斯里兰卡的科伦坡,单是雇汽车就花掉10个卢比,即100个法郎,到青年会吃晚餐,水果,想必也不便宜。顺便说一下,在1927年前后,法郎与大洋的比价大约是2:1,也就是说,一块大洋可以兑换2个法郎。这样,他们到科伦坡,单是坐车,就花掉了5块大洋。
进入塞得港之前,他买了很多的“邮片”,我想是明信片。到塞得港上岸,船费每人来回10法郎,买《巴黎指南》等四本书,画片三打,用去200法郎,五个人在咖啡店吃了三瓶啤酒,二杯柠檬水,花了65法郎。如果AA,算在每人头上13法郎,也有6块半大洋了。而在1927年,据说普通工人的工资每月3元,普通军官的工资每月10元。鲁迅当时的工资在350块大洋,即使如此,也扛不住每天这么花。到马赛之后,中餐10法郎,晚餐20法郎,一行人十二件行李的运费要用200多法郎,还得唤了一个民伕运送随身携带的行李费50法郎。到巴黎的车票170多法郎,每人行李都贵,付超重费100法郎。就这么一下子,鲁迅同志半个多月的工钱便给花没了。
可见自古及今,留学都是很花钱的,比如郑振铎刚到巴黎,搭乘的士(他称之为“搭克赛”)每公里(基罗米突)一法郎二十五生丁,郑振铎还感慨,巴黎的“搭克赛”是世界最廉的。你坐5公里,上海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便没有了。到邮电局去拍电报,慢电70多佛,快电加一倍钱。买一顶呢帽,70佛,剪发,7佛,请人吃饭40佛,文具店买信纸信封10佛,取行李,60佛,二十九日汇票取来,计四千九百五十余佛。又得够他花天酒地请客吃饭游玩一通的了。
在这“半部之半”《欧行日记》中,郑先生自己说的花钱处比比皆是,而这些消费大多都不是刚需。如果说一个人出去旅游,花钱如流水倒也罢了,但他却是出去留学的,或者如今天我们的时尚说法,是出去“游学”的,如此之开销,的确也是太大了。
所以你读《欧行日记》得出的印象就是,留学即是花钱。从前有公费留学这么一说,现在可能没有了,都是自费,甚至有人家的孩子从高中就出去留学的,寻常人真是承担不起这样的开销。而且,你还真不知道花掉的钱被用来做了什么。好歹郑振铎在海外呆了一年,还是有所收获,下一篇我们就来谈谈他得到了哪些收获。
下面是2010年我在甘南郎木寺拍摄的一组照片,那是我看到的最古朴的藏传佛教的寺庙,今天变成什么样了不清楚。最后一张是天葬台,说起来很恐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