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何润萱
刚刚过去的五一档，都说国产电影挤了个寂寞，但剧集市场，却是肉眼可见地开卷了。定在五月播出的剧粗略一算已经有15部之多，其中包含《庆余年》《狐妖小红娘》这样的大IP，也有《我的阿勒泰》这种清新剧作。那边优酷还提早开了白夜剧场，两部悬疑接踵而来，怎么不算是暑期档前站呢？可预期的是，今年的暑期档兴许会刷新去年的数量，成为新的高峰。
在酣战之前，不如喘口气盘点一下国产剧热门生物，也顺便看看今年的暑期档会不会出现此外的奇行种。
男女妲己，同种不同命
近期悬疑剧《新生》里井柏然饰演的费可，显然是一枚标准男狐狸精。（详见➡️优酷《新生》，白夜飞升）这次的狐狸精，相比《聊斋》里的前辈们升级了性取向，有时是欺骗良家少妇的精英男，有时又是迷惑中年基哥的纯情男大，堪称百变小费。
《新生》剧照
尽管费可（Faker）如其名所展示的一样是个骗子，但他遭受的辱骂并不涉及男德羞辱，同样的物种到了隔壁《微暗之火》，就变成了荡妇。如戴锦华所说，经典叙事在很多年里的女性原型只有四种：地母、荡妇、女巫、祭品（或圣女）。妲己是可以勉强被归类于荡妇一类的（细分下文再说），就像清水镇的南雅一样，是被传统凝视的产物。但男妲己就不一样了，他是反传统的产物，也似乎更有罪可恕。
内娱剧集第一个爆红男妲己可以从去年的邓为算起，彼时的网友也都觉得粗布衣衫的青丘男狐狸比贵公子更吸引人，靠就是那么一丝介于绿茶与暖男之间的天然去雕饰。井柏然版本的男妲己，则在延续了清纯外貌的基础上点了魅惑值，管你是年上绅女还是年下学妹，百变小费均拿捏到位。加之费可还叠了高智商高情商的buff，塑造出一个很难令人厌恶的反派，连豆瓣热评都忍不住为之倾倒：智性脑会爱上费可这个角色，疯得很带感。这个男妲己的尝试，确实算是男主人设极大的突破。
《新生》剧照
然而，男妲己在迭代，女妲己却面临着物种灭绝的风险。
因为天然背负着男凝，女妲己们往往会被冠以荡妇之名，但真论起发源来，妲己和荡妇其实并不同属。《金瓶梅》里的潘金莲，《白鹿原》里的田小娥，虽然都是有追求性解放的意思，但她们不必替纣王背锅，家里、天下乱了总之也不算她们的错。真正的荡妇们被羞辱往往是因为自己的欲望暴露，但妲己，经由神话演义到这么多影视化的改编，已经成了一个象征性的符号：她仅仅代表着男人们内心最隐秘的欲望，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通通扫落到她身上，她和周幽王的褒姒一样，都是工具。
可能创作者们也知道，这样的妲己已不符合当代女性观众的预期，因此只保留了这个符号身上的魅惑性，性转到男人身上，一键性别另存为。潮流之下，连乌尔善的真妲己，也捏成了更具有兽性的角色，失去了人的色彩。但这样安全稳妥的处理，也让妲己们彻底地失去了自己的能动性。
《封神榜第一部：朝歌风云》剧照
在TVB版本的《封神榜》（2000）里，妲己曾是命运的反抗者，她主动选择和狐妖合作，拿回了自己的主场，建立了自己的新秩序。别人问她，你这每天又服侍大王又批奏章的不累吗，妲己笑说自己很满意，并发表关于凤龙主题的雄文演讲：“为什么自古以来，一定是龙在上凤在下？而且人永远都是说龙凤龙凤的，就没人说凤龙凤龙的。如果那是条英明的龙，当然是没话说，可是任何人都想不到，那条只不过是淫欲骄纵的龙。高尚慧霞的凤要屈居他之下，你不觉得很委屈吗？”
最后她干脆让纣王在自己面前跪地求饶，一把推进酒池里溺毙了他。
《封神榜》剧照
登基的妲己和女皇武则天其实从来都是一体两面，阳面是女皇，阴面是红颜祸水，可不真应了最近短视频界流行的那句话“人生，易如反掌”？男妲己的流行，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隐蔽的退步，因为它并没有真的解放那些被符号化的真妲己们。而真妲己隐身了，能留给男凝惯性批判的，也就剩下了假荡妇南雅们。
“乘风破浪”的恶女
和妲己们并行的另一个热门物种，是恶女。最近的国产剧显然有恶女回潮的迹象，去年有《莲花楼》的角丽谯、《云之羽》的上官浅，今年有《花间令》的上官芷，甚至连《如懿传》里的配角魏嬿婉也被拉出来洗了洗没有那么坏。
但就像乘风破浪的姐姐们那样，如今的恶女更多时候只是一种口号，内里空心。
往回数实心儿的恶女，很多人会想到《小鱼儿与花无缺》里的江玉燕，这个集美貌和恶毒与一身的女子，经常出现在各种二创里。她的恶来自于从小颠沛流离和被父亲江别鹤的忽略，是那种让人看来觉得“可恶之人亦有可怜之处”的角色。但这种却又是实实在在的：杀亲姐、害花无缺，她的罪行也是件件昭彰。在这种恶女人设里，观众看到的是人性复杂和价值观如何被扭曲，因而更向往善。
《小鱼儿与花无缺》剧照
可现如今的恶女们，却好似迎来了某种降级，价值观层面的恶掉成了性缘关系的恶。比如《云之羽》里的上官浅，她作为恶女最大的资本，就是她拒绝和宫尚角建立真正的性缘关系。虽说上官浅比恋爱脑的云为衫先进那么一点点，但她的恶实也是像硬凑出来的：宫门与无锋这种先入为主的宿敌关系，给了她一个必须二元择其一的身份，可她又不像江玉燕那样，能狠到亲手把身边的人一一捏碎，最后落得一个恶女上不了桌，反而被娇妻背刺的局面。
《云之羽》剧照
如果说上官浅身上尚且有一丝古典恶女的游魂，《花间令》里的上官芷就彻底是用恶女之名行花痴之事。上官芷为了得到男主的心，强行跟女主换了脸，还让后者差点小命不保。但在这个剧情里，真上官芷只活了两集，短暂的一辈子不是为了男人美白减肥，就是抢夺别的女人的脸，这哪里是恶女，分明是可悲可叹的恋爱脑痴女的一生。
《花间令》剧照
真正的恶女江玉燕，虽然喜欢花无缺，也只会许花无缺三千面首之一的席位，为了这一个面首，她也绝无改动人生之意。更糟糕的是，鞠婧祎本人的四千年美女作态更让恶女无法成立，毕竟江玉燕可是能抡着袖子漂移移星邀月两位宫主，而她永远只在乎自己那两撇龙须刘海是不是还在最佳状态。
有一种说法是，恶女的存在是为了剥离女主身上那些不干净的阴暗欲望，让女主的人设更加纯洁，但这个想法本质上也是把女性互为镜像，忽略了她们身上的主体性。真正的恶女是不必作为雌竞对照组存在的，她们的恶与她们的欲皆出自自己。
最近有一部小短剧《执笔》，里面的女主角苏云绮就有去年大恶女角丽谯的影子。苏云绮虽然喜欢男主，但为了破局，她会毫不犹豫地把男主推下悬崖，被网友们誉为“杀夫证道”。这几乎是去年《莲花楼》里角丽谯挑断笛飞声手脚筋的情节重写。而作为去年暑期的最大恶姐，角姐虽然打算称霸武林，但也还总想着把几个美男收入房中，苏云绮则干脆摒弃了这些，成为比恶女更决绝之人。她的名言是：我要高坐明堂，众人仰望，我要宝马香车，我要郎君身旁。虽然她到底还是需要爱情的，但显然还是先坐在宝马香车里比较重要。用毛尖老师的话来说，她坏，但她坏出了龙虎之气，坏出了黑暗里的光明面。
《执笔》剧集
随着女性意识之流变，其实恶女和妲己一样，早已经有了新的定义，她们不再是女主或者男人的工具人，而有自己的想法。这是《执笔》这一类重写经典网文小说的短剧能流行的背后动因。其中重点不在于改写她们的情节和个性，而是把焦点转移到她们身上，而不是传统的男女主中心制。可偏偏这两个物种都遭遇降级，一个偷凤转龙，隐身在男人身上，一个被放进性缘关系审判，丢失了身上最大的独特个性。你我今日之闲侃，也不过是遗憾寥寥数笔，难以还原其面貌。
也许正如《执笔》里苏云绮推翻执笔人的统治那样，有朝一日，让恶女和妲己们来书写自己的历史可能才会产生新的石破天惊。但没准，她们也根本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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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恶女降级史:从江玉燕到上官浅，恶女因何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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