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喜欢用数学来阐述哲理,最有名的莫过于老子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在这方面,宋代数学家、诗人邵雍表现最为明显。他写过很多有关数字方面的哲理诗。比如,这首《未有吟·未有一分让》,用在当前中美关税战上,最为恰当:
未有一分让,先有十分争。
所丧者实事,所得者虚名。

未有一分让,先有十分争
“未有一分让,先有十分争”,美国就是这样,这次关税战,咄咄逼人。老美的传统信条是“左手胡萝卜,右手大棒”,现在是只有大棒,没有胡萝卜。最终的结果就是“所丧者实事,所得者虚名”,仅仅得到了一些超级大国的虚名,而丧失了实际的利益。
相较于邵雍广泛的“数字哲理诗”,大多数的诗人更喜欢讨论人生。一讨论人生,就涉及到“人生百年”的命题,而一年是“三百六十五天”,所以,“百年”换算成日,就成了“三万六千日”了。这,就是诗词中“三万六千日”的来历。
1. 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杜牧有着“小李杜”之称的大诗人杜牧,估计也是受“牛李党争”的影响,一生仕途不顺。因此,他的一生充满了悲伤和忧愁。纵然如此,他还是热爱生活。比如,他看到秋天枫叶,会欣喜的写下“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再如,九九登高的片刻欢愉,他会写下“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而这首《寓题》,则是他对人一辈子的哲理性总结:
把酒直须判酩酊,逢花莫惜暂淹留。
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

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
“把酒直须判酩酊,逢花莫惜暂淹留”,拿起酒杯就应该尽情地喝到酩酊大醉,遇到鲜花不要吝啬时间,要尽情欣赏。
一句,“逢花莫惜暂淹留”,相信是杜牧一生的写照。不但是“逢花”,即使遇到“红叶”,他也是“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这种随遇而安的心态,特别是这种积极心态,非常值得我们学习。
为什么诗人有这样的心态呢?他接着解释了,“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人这一生啊,不过百年,算算也就是三万六千日。这其中,一半时间是悲哀的,一半时间是愁苦的。
为什么不及时享乐呢?
2.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死生多少人,马湘古人对生命的短暂和世事的无常,特别感慨。唐代诗人刘希夷就有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千年以来,赢得了无数读者的黯然泪下。唐代诗人马湘的这首《金石诰·其一》,就把这个感慨,上升到了哲理的高度:
大海东头红日轮,青山几度碾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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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三万六千日,半是悲哀半是愁
“大海东头红日轮,青山几度碾为尘”,一轮红日从大海东边升起,又从西山落下;而青山虽坚固,但经过时间的洗礼,最终也会化为尘土。
一句,“青山几度碾为尘”,大诗人元稹也有名句,“曾经沧海难为水”,直译就是,“曾经是沧海的地方,现在再也找不到一滴水了”,这就是“世事无常”。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死生多少人”,人生百年不过三万六千日,时间有限,生命短暂。但每一日,都有多少人死亡,又有多少人出生呢?我们每一个人都十分的渺小,可能在某一日就会死去,而又有其他的人出生。
总之,人生短暂,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
3. 人生三万六千日,与君复有明年期,田锡古人如何对待“春归”这个命题,绝大多数人是“伤春”和“惜春”,这类的诗词实在是太多了。这首北宋诗人田锡的《送春》就别具一格,“送春”而不“伤春”,乐天知命,充满了正能量的哲理:
花菲菲,柳依依,留春不住送春归。
春归何处堪图画,春尽江南日暮时。
黄鹂啼多芳草远,青梅子重杨花飞。
人生三万六千日,与君复有明年期。

人生三万六千日,与君复有明年期
“花菲菲,柳依依,留春不住送春归”,百花争艳,杨柳依依,但春天还是会归去。我们留不住春天,那就高兴的把它送走吧!
“黄鹂啼多芳草远,青梅子重杨花飞”,虽然黄鹂的啼叫越来越多了,芳草也愈发茂盛了;青梅也越长越大了,漫天都是杨花飞舞。春,真的要归去了。
但“人生三万六千日,与君复有明年期”,人生百年,算起来有三万六千个日日夜夜。所以,今年春归了,但我们还可以期待明天的春天。
这首诗,诗人首先承认了生命的短暂,但春天可以往复,我们可以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春天往复中去。所以,不用“伤春”,至少我们明年还能看到又一个春天。
4.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中愁苦身,张咏对于“人生苦短”的命题,不管是道教,还是佛家,都有很多关于这方面的哲思,目的当然是助人解脱这种痛苦。而宋代众多诗人,都或多或少拥有道教知识,或者佛家知识。因此,在他们的诗词中,就或多或少的阐述这些知识。这首宋代诗人张咏的《遣兴勉友人》,便是其中之一: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中愁苦身。
惟有无心消遣得,有心到了是痴人。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中愁苦身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中愁苦身”,古人以百年为寿,“三万六千日”即百年光阴,暗指人的一生短暂有限。而这假设百年寿命中,竟有三分之二时间(二万日)与愁苦相伴。
“惟有无心消遣得”,“消遣”,消除。“无心”,指不执着、不强求的豁达心态。只有不执著,不强求,才能消除人生的愁苦。
所谓“无心”,就是道教常说的“无为而治”。
“有心到了是痴人”,若一味刻意钻营、过度执着,终成愚钝迷失之人。
这里的“痴”,即佛教“贪嗔痴”之“痴”。其实,“贪嗔痴”归结到一个字,就是“痴”,你以为贪婪是聪明,其实是愚蠢,你以为嗔怪是发泄,其实更愚蠢。
所谓“有心到了是痴人”,你只要一味的贪婪,一味的嗔怪,一味的执着钻营,从高维度看,就是一个愚蠢至极的人。
5.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来身却闲,邵雍对于“人生三万六千日”的命题,数学家、诗人邵雍也是经常提及。而且,他通过扎实的数学计算,来告诫我们,这人的一生,其实是多么的紧张,是没有多少时间真正在工作的。我们来看这首《自况三首·其三》:
每恨性昏闻道晚,长惭智短适时难。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来身却闲。

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来身却闲
“每恨性昏闻道晚,长惭智短适时难”,诗人每每痛恨自己性情昏昏,闻道太晚了;又常常惭愧自己智力浅短,难以适应解决实时问题。孔子说,“吾日三省吾身”,诗人对自己的自省也是相当深刻了。
更深刻的在后面,“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来身却闲”,这句是从“人生不过百年”演化而来,如果人生一百年,一年是三百六十日,那么一百年当然是“三万六千日”了;算你从五岁开始学习,十五年开始工作,五十岁就开始休息了,既不学习,也不工作,满打满算,也就是四十五年,而闲着的时间则是五十五年。所以是“二万日来身却闲”。
一句,“人生三万六千日,二万日来身却闲”,当我们想休息的时候,我们就要想一想,我们有二万日用来休息呢,休息时间多的是,现在就不要浪费了。
6. 百年三万六千日,半世东西南北人,俞德邻人生不过百年,但对于游子来说,更加痛苦的是,这里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花在了旅行中。而对于游子,诗词中惯用“东西南北人”,形容一个人四下漂泊,东南西北都走遍,就是没能安定下来的窘况。这首宋末元初诗人俞德邻的《秋日客中》,就是写给游子的“百年”感叹:
枫落秋江塞雁宾,客怀依旧忆鲈莼。
百年三万六千日,半世东西南北人。
满目空村争虎豹,何时高阁绘麒麟。
由来管葛皆天意,霄汉泥涂任此身。

百年三万六千日,半世东西南北人
“枫落秋江塞雁宾,客怀依旧忆鲈莼”,又到了这个时节,枫叶凋零,江水萧瑟,塞外大雁南飞。而客居在外的游子,依旧思念起了家乡的鲈鱼和莼菜,真的思乡啊!
“百年三万六千日,半世东西南北人”,人生百年,不过三万六千日而已。更加痛苦的是,我已经一半时间浪费在四处漂泊中。
“满目空村争虎豹,何时高阁绘麒麟”,“麒麟”,指麒麟阁,汉代表彰功臣之所。眼前尽是乡村荒芜,虎豹横行;而自己渴望建功立业却毫无机会。
毫无疑问,居无定所,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对人生最大的浪费。可生在一个乱世,不四下漂泊,可能就是面对死亡。这是生逢乱世的人们,心中最大的悲歌!
同理,当一个人在官场不能施展才华的时候,特别是屡遭贬谪,仕途不顺时,这种感慨,跟身逢乱世是一样的。明代诗人邓云霄的《通远驿》,也是这种感觉:
驿路烟岚虎豹含,微官真愧远游身。
谁怜三万六千日,半作东西南北人。
芳草故随行客马,啼莺犹似故园春。
门前五柳堪招隐,回首柴桑独怆神。
7. 三万六千十二时,有酒不饮知何为,徐居正当一个人“英雄无用武之地”时,很自然会产生消极的想法。大多数人会选择归隐,而最快,最容易实现的想法是大醉一场。明代诗人徐居正的这首《醉时歌》,就反映了这种思想,说它消极,不如说它是对现实的嘲讽,对现实的反抗: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亦复十二时。
三万六千十二时,有酒不饮知何为。
李白日倾三百杯,风流豪气由天真。
哀哉屈平非达者,一生长作独醒人。

三万六千十二时,有酒不饮知何为
“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亦复十二时”,人生百年,算算有三万六千日,而一日算算又有十二个时辰。“三万六千十二时,有酒不饮知何为”,所以,人的一生就是三万六千乘以十二个时辰。生命有限,若不饮酒行乐,还能做什么?
一句,“有酒不饮知何为”,我不喝酒,又能做什么呢?一句反问,这是对混乱时局的控诉。
“李白日倾三百杯,风流豪气由天真”,诗仙李白在《襄阳歌》中写到,“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他一生不受世俗拘束,豪气冲天,令人向往。而“哀哉屈平非达者,一生长作独醒人”,而大诗人屈原因“众人皆醉我独醒”而自沉汨罗,这是不够通达啊。做一个独醒人又有什么用?不如大醉一场来得豪放。
整首诗中,都是赞美饮酒,其实,是在控诉这个世道的沉沦!
8. 谁能三万六千日,碧水青天过一生,王又曾这首清代诗人王又曾的《题宝意云波集后》,充满了佛家哲思。有意思的是,对于佛家思想进行阐述的诗词,就写得特别“唯美”。比如,大诗人王维的那句著名的“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首诗也不例外,唯美而又充满了哲理:
意外浮云滓太清,偶然平地作波声。
谁能三万六千日,碧水青天过一生。

谁能三万六千日,碧水青天过一生
“意外浮云滓太清”,天边飘来一片浮云,却“意外”玷污了本应清澈的天空。
“太清”指天空或宇宙的纯净状态,也指人的内心;而“浮云”象征世俗的纷扰或杂念,更是指人的欲望。
“偶然平地作波声”,“平地”本应平静无波,却会“偶然”泛起波澜。
人心本来是安宁的,却因外物或妄念徒生动荡。
“谁能三万六千日,碧水青天过一生”,人生百年,算算三万六千日,又有谁能够一生都在碧水青天中渡过呢?
“碧水”清澈无波,“青天”明朗无云,象征纯粹、自由的心境。一句,“谁能三万六千日,碧水青天过一生”,表达了诗人希望一生如碧水映青天,内外澄澈,远离浮云与波澜的干扰。
这首诗,就是一首“偈子”诗,就像那句最最著名的“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都非常“唯美”,充满了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