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请次,路逢一猕猴,师曰:“人人有一面古镜,这个猕猴亦有一面古镜。”三圣曰:“旷劫无名,何以彰为古镜?”师曰:“瑕生也。”圣曰:“这老汉著甚么死急,话头也不识。”师曰:“老僧住持事繁。”
——《五灯会元》第七卷 雪峰义存禅师

普请就是僧人们集体干活,百丈清规确立后,每个寺院都必须农禅结合,自养自足。
一次,在一起劳作途中,遇见一只猕猴,雪峰义存就借此机缘开示道:“每个人都有一面古镜,这只猕猴也不例外。”
三圣慧然就问道:“佛性无名无相,从来就不可被定义,为何要用古镜来比喻?”
雪峰义存说道:“因为这面镜子很旧,有瑕疵!”
三圣慧然说:“着什么急,不要这么快就下断语,连我说的是话头都看不出来吗?”
雪峰说道:“不好意思,老僧当住持太忙了,没有注意到你说的是话头。”

大宗师,是行是住,是默是语,都不离禅。雪峰义存当然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句话的,就为了看僧众们有何反应。
雪峰探竿影草,三圣慧然就站出来说话了:“佛性是不可说、不可被定义的,为何要单单说它是古镜?”
人是如何认识外界的呢?按禅宗的话说就是照镜子。对于每个人而言,外在客观世界都是一样的,但在人心中呈现出来的样子却不一样。
比如这朵花,有人觉得漂亮,有人觉得很丑。比如这道菜,有人认为美味,有人却不合胃口。对同一事物,感受不一样,就在于每个人都有一面独一无二的镜子,用它照世界。
镜子并不是佛性,而是每个人独有的心识,即:能力、认知、三观、性格、人品等等的集合体,也可以叫做“我”。佛性无二,人我有别。
这面镜子天生就是“脏”的,因为一直在被“我”污染,它只代表独一无二的自己。

对于三圣慧然的质疑,雪峰义存马上说道:瑕生也!
你说“佛性不可说、不可被定义”之时,这面镜子就已经打上你三圣慧然的烙印了。只要有镜子,必然有瑕疵。
正说之时,瑕生也!只要有见解,就不是绝对正确。
就此打住,已经有一点点哲学的味道了。但禅不是哲学,不是任何学问。
既然任何见解都不是,那就不要去关注见解了,而应着眼于生起见解的那个。
那个可不是镜子,而是照镜子的“照”,每个人与外界互动的动作。
这个动作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镜子干净,也在照,镜面脏了,还是在照,只是所得的镜像有差别而已。
接触外境必然生起镜像,生就是佛性的作用。而生后的一切则根据后天聚集的心识而确定。小时候可能喜欢,长大了可能讨厌。心识在变,所得也会随之不同。

丝毫不用去牵挂佛性的作用,它一刻不离,无有高下。谈不谈,认不认识到它,都不会影响它的存在与作用。对于佛性,不用费一点心思。
而关键是那面各自独特的镜子,才是避无可避,弃无可弃的存在。
禅宗的修行更不是打磨那面镜子,无论怎么打磨都只代表自己。禅只关注于:当下一切都是自己带来的。
既然是自己带来的,那迁怒于别人干什么?埋怨世 道不 公有用吗?
这就是“话头”,不是话的由头,而是源头,话之头,心也!在生起一念,化作语言之前,只有“照”。一切所得,都是照后的镜像了。

照,亘古不变;得,各自独特。参禅,不管过后风光而是盯住那个源头,那才是构成“我”的关键所在,也是化解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
三圣慧然还想与雪峰辩论,雪峰说:不好意思,我太忙了,你说得都对,是我肤浅了。
争之不足,让之有余。禅,只需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够了。没有人对,也不会有人错。
雪峰和慧然谁棋高一着呢?关你什么事!
雪峰说的那句“瑕生也”,不还是瑕吗?那以上的这些文字以及你对这些文字的见解呢?
人人皆有一面古镜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