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0年的河西走廊,64岁的左宗棠端坐在马上,腰间别着卷刃的佩剑,身后是给自己准备的朱漆棺木。这个连科举功名都未考取的湖南老头,正在以近乎悲壮的姿态改写中国近代史。
左宗棠出身贫寒,三次会试落第后自嘲湘上农人。40岁那年太平军兵临长沙,他被湖南巡抚请出山。湘潭之战中,他率湘军以火攻大破太平军水师,一战成名。此后二十年平捻军、定陕甘,官至陕甘总督,却始终保持每饭不过四簋的简朴。新疆危机传来时,他正在兰州城外种树,培育的左公柳已经绵延数千里。
1871年沙俄强占伊犁,李鸿章主张放弃塞防专注海防。左宗棠拍案而起:若新疆不固,则蒙部不安,匪特陕甘、山西各边时虞侵轶,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将无晏眠之日。他连续六次上书,以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的论断说服慈禧。为解决军饷难题,他甚至以个人名义,向汇丰银行借高利贷,年息高达18%,相当于每借一两白银要还二两。
1876年刘锦棠率湘军主力从肃州出发。左宗棠独创缓进急战战术:西征军日行三十里,每到一地先筑营垒挖水井,确保粮草弹药供应。在乌鲁木齐战役中,清军先用开花大炮轰塌古牧地城墙,接着步兵持抬枪冲锋,白刃战持续三日,阿古柏军尸横遍野。捷报传来时,左宗棠正在酒泉大营咳血不止,他强撑病体写下:臣年已六十有五,正苦日暮途长,乃不自量,妄引边荒艰巨为己任。
1879年崇厚签订割让伊犁的条约,左宗棠气得摔碎茶碗:武事不竞之秋,有割地求和者矣!他不顾沙俄陈兵边境的威胁,率军进驻哈密。在鸣沙山脚下,他让士兵将棺材抬到帅帐前,对部将说:万一事机决裂,老朽当与西陲共存亡!这一举动震惊国际,最终曾纪泽重开谈判,伊犁九城收回五城。
收复新疆后,左宗棠推行军屯转民屯政策,在哈密试种水稻成功,推广坎儿井灌溉技术,使吐鲁番盆地成为粮仓。他在迪化设立书局,刊印《千字文》《百家姓》,培养少数民族子弟。甚至从浙江引进桑蚕,在阿克苏建立丝绸作坊,让当地百姓学会缫丝技术。1884年新疆建省,他奏请朝廷:为划久安长治之策,纾朝廷西顾之忧,则设行省、改郡县,事有不容已者。临终前,他仍念念不忘西北防务: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
如今站在乌鲁木齐红山嘴的雕像前,很难想象这个身高不足五尺的老人,如何撑起中国六分之一国土。他的抬棺西征,赌的不仅是个人生死,更是一个民族的血性与远见。如果没有他的倔强,今天的中国地图或许少了那片广袤西域。当我们在天山脚下品尝哈密瓜的香甜时,是否还记得,这一切都始于那个用棺材丈量国土的湖南老头?他用生命证明:一个民族的脊梁,永远不会被风沙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