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的晌午,永定河码头飘着炊烟,老柳树底下聚着七八个歇脚的脚夫。穿灰布褂的刘二麻子往鞋底磕烟袋锅子,突然瞧见河对岸龙王庙檐角窜起股子黄烟,惊得烟袋都掉了:"哎呦喂!龙王爷显灵了不成?"
"您瞎咧咧啥?"旁边戴草帽的货郎往嘴里扔了颗花生豆,"昨儿后半夜雷声跟敲破锣似的,保不齐是庙祝老吴头又偷供品呢。"
正说着,打京里来的蓝布轿子晃悠悠停在柳树下。轿帘掀开,露出张白净书生脸,鼻梁上架着铜框眼镜,手里攥着本卷了边的《四书集注》。领路的管家冲脚夫们作揖:"劳驾各位爷们儿,敢问去顺天府还有多少脚程?"
"翻过三道岭,日落前准能到。"刘二麻子盯着书生腰间的青玉蟠龙佩,眼睛发直,"这位老爷是赶考的?"
书生刚要开口,肚子突然咕碌碌叫起来。他涨红着脸摆摆手,扶着老槐树就往龙王庙蹿。管家在后头追着喊:"少爷留神台阶!那庙里供奉的可是……"
话没说完,庙门咣当撞在墙上。香案上的青铜烛台震得直晃悠,供果盘里刚上的枣儿滚落三颗。龙王泥塑的琉璃眼珠映着书生急赤白脸的模样,他左手拎着裤腰带,右手还攥着那本书。
"太欺负人了!"
平地起了阵阴风,供桌上的长明灯噗地灭了。书生一个激灵,裤腰带给缠在雕花门栓上。他踮着脚蹦跶,眼见着泥胎龙王的金粉簌簌往下掉,龙须突然活蛇似的卷住他脚踝。
"哎呦我的亲娘!"书生摔了个四仰八叉,眼镜片裂了道口子。外头管家听见动静冲进来,正撞见泥龙的眼睛泛着红光,龙尾在墙灰里扫出半尺深的沟。
"快……快走!"书生连滚带爬往外窜,玉佩掉在香案底下。管家抄起门后头的铁锹,对着泥龙脑袋比划:"何方妖孽……"
"啪!"

铁锹柄毫无征兆地断了。老槐树底下歇脚的脚夫们听见庙里传出闷雷似的声响,刘二麻子脸色煞白:"龙王爷动怒了!"
龙王庙后墙晃悠着半截黄幔,上书"风调雨顺"的匾额裂了道口子。书生主仆二人连跌带撞逃回官道,轿夫们早吓得作鸟兽散。管家哆嗦着掏出黄符贴在轿顶:"少爷,这庙里供的可是敕封灵应龙神啊!"
"什么神不神的!"书生捂着摔青的屁股,"分明是年久失修的破庙……哎呦我的玉佩!"他忽然想起掉在香案下的祖传宝玉,正要返身去寻,远处传来凄厉的鸦啼。
永定河上游飘来片乌云,里头隐隐有金鳞翻动。打渔的老汉摇橹经过,突然看见水面浮起个青玉蟠龙佩,刚要伸手去捞,玉佩突然化作条小青蛇,哧溜钻进水底。
"龙王显灵收宝贝了!"消息跟野火似的传遍十里八乡。晌午在龙王庙撞邪的书生,此刻正坐在顺天府客栈里灌姜汤。掌柜的拨着铜算盘,压低嗓子跟跑堂的说:"听说那书生解手时冲着神像,龙王爷最忌讳这个……"
"您听谁瞎传的?"跑堂的擦着桌子,"我表舅在码头当更夫,说那书生摔出来时,裤腰带还挂在庙门栓上呢!"
客栈外头忽然下起太阳雨,雨点砸在青砖地上直冒白烟。书生盯着窗棂上凝结的水珠,突然想起庙里那尊泥龙的眼睛。铜镜里映出自己的脸,左眉骨有道红痕,活似被龙爪挠的。
"少爷,喝碗安神汤吧。"管家端来药碗,碗底沉着枚铜钱,"刚才算命的张瞎子硬塞给我的,说是能辟邪。"
书生刚要推拒,铜钱突然立起来,叮叮当当转了三圈。窗外雨幕中,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丝竹声,像是迎神的鼓乐,又像是送葬的哀曲。

永定河码头龙王庙的香火突然旺起来。老吴头跪在裂了缝的泥龙跟前直叩头:"龙王爷在上,小的真没看住那书生……"供桌上的枣儿换成了新摘的蜜桃,可龙王爷的琉璃眼珠还是泛着血丝。
"您听说没?"来上香的妇人神秘兮兮,"那书生是文曲星下凡,龙王爷这是……"话没说完,香灰突然塌了,烫得她直甩手。
晌午时分,樵夫王二顺打后山下来,看见庙门栓上挂着条蓝绸裤腰带。他捡起来掂了掂,绸子上绣着暗纹,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江南织造局的贡品。王二顺刚要往怀里揣,裤腰带突然化作青烟,呛得他直咳嗽。
"龙王爷赏的!"老吴头从供桌底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枣泥糕,"昨儿夜里我梦见龙王爷说,拾金不昧的有福报。"
王二顺盯着老吴头油光光的嘴,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庙祝八成又偷供品,拿龙王爷当幌子。他刚要转身,忽然瞧见供桌底下有块青玉碎片,纹路像极了传说的龙佩。
"龙王爷显灵了!"外头突然传来铜锣响。张瞎子举着幡旗,身后跟着七八个敲锣的:"文曲星冲撞了龙王爷,得有贵人解厄啊!"
人群里挤出位穿缎面小袄的少妇,腕子上套着赤金镯子。张瞎子眼睛一亮:"这位奶奶面若满月,定是福寿双全之人。只要您往功德箱添三吊钱……"
少妇刚要摸钱袋,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开。琉璃碎片溅了张瞎子满脸,人群炸开了锅。老吴头钻到供桌底下直念咒,却见泥龙的眼睛正对着自己,金粉簌簌往下掉。

八月十五的月亮刚爬上柳梢头,永定河码头就飘起河灯。王二顺蹲在龙王庙后墙根,盯着供桌底下那抹青光直咬牙。自打那天裤腰带化烟,他夜里总梦见条小青蛇在梁上盘着,鳞片硌得房梁吱呀响。
"二顺哥,给龙王爷上供呢?"打更的老周头晃着铜铃铛,"听说今儿晌午,那书生又坐轿子回京了?"
王二顺往火堆里扔了把纸钱,火苗腾起丈许高:"邪性着呢。您瞧这供桌上的枣儿,昨儿刚摆上的,今儿个儿全成了石头疙瘩。"他说着掰开颗"枣儿",石芯里竟渗出暗红汁液,像干涸的血。
庙外头突然传来马蹄声。穿藏青长衫的老道士翻身下马,拂尘扫过门楣,符纸无风自燃。王二顺认得这是白云观的清虚道长,赶紧作揖:"道长可算来了!这庙里……"
"孽障。"清虚道长盯着泥龙塑像,从怀里掏出个琉璃瓶,"七月十五那书生解手时,可曾对着神像?"
老吴头从供桌底下钻出来,脸上的油汗能刮三层:"没没没!绝对没有!那书生……那贵人就是内急……"
"住口。"清虚道长拂尘一甩,老吴头偷藏的供品哗啦啦掉出来。枣泥糕滚到泥龙爪边,龙爪突然裂了道缝,露出里头暗黄的草木灰。
"龙脉受损,怨不得神灵动怒。"清虚道长捏起块灰烬,"用桃木灰填龙睛,折了龙王爷三千六百年的道行。"
王二顺突然想起捡到的玉佩碎片:"道长,我在供桌底下还捡着这个……"青玉碎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纹路竟与泥龙背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清虚道长脸色骤变,从怀里掏出罗盘。指针疯转着指向永定河方向,河面泛起粼粼金光,隐约传来龙吟声。

顺天府贡院里,书生正提笔写策论。砚台里的墨突然泛起涟漪,纸上的字迹化作条条小青蛇游走。他惊恐地打翻烛台,火苗窜上房梁,映出窗外乌云压城的景象。
"走水了!"
书生被浓烟呛得昏过去前,恍惚看见泥龙的眼睛在火海里眨动。再睁眼时,已躺在白云观客房。清虚道长正在案前画符,符纸上的朱砂像新鲜血迹。
"文曲星君,可知罪否?"
书生刚要开口,窗外传来龙吟。永定河方向腾起百丈水柱,映得满室青光。清虚道长将琉璃瓶放在书生眼前:"龙王爷的龙睛,被桃木灰蚀了千年道行。"
"那……那庙祝……"
"白云观三百年前修缮龙王庙时,在龙睛中藏了缕天河水精。"清虚道长叹道,"本为镇住永定河妖气,哪知被贪财之人换了桃木灰。"
书生突然想起老吴头油光光的脸,胃里翻江倒海。窗外水柱突然转向,直冲贡院方向。清虚道长捏碎符纸,纸灰化作金鸟冲向天际。
"快随我去龙王庙!"

龙王庙前聚着上百村民,张瞎子正跳着大神:"文曲星犯上作乱,得用童男童女献祭……"老吴头缩在人群里,怀里揣着偷来的供品直哆嗦。
清虚道长和书生赶到时,泥龙塑像的裂缝已蔓延全身。王二顺突然大喊:"龙王爷流泪了!"众人望去,果见龙须上凝着血珠,滴在青砖上滋滋作响。
"孽障还不现形!"清虚道长拂尘扫向老吴头。供桌突然炸裂,桃木灰漫天飞舞。老吴头在灰尘中现出原形,竟是条三尺长的蜥蜴精,鳞片上沾着枣泥。
"饶命!是小妖偷换了龙睛……"蜥蜴精刚要逃窜,书生突然上前一步:"慢着!"
他从怀里掏出祖传玉佩,青玉在月光下泛着温润光泽:"此物可抵一命否?"玉佩触地刹那,永定河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水柱化作甘霖洒落,蜥蜴精在雨幕中化为青烟。
泥龙塑像的裂缝开始愈合,龙睛重新泛起金光。清虚道长抚须而笑:"文曲星以周身文气补龙脉,善哉。"
中元节夜,龙王庙张灯结彩。新塑的龙王像金身璀璨,供桌上摆着书生亲笔抄写的《孝经》。王二顺在墙角摆了个木匣,里头躺着那枚青玉碎片。
"二顺哥,这匣子……"上香的小媳妇好奇地张望。
"留着给后生们当个警醒。"王二顺往火堆里扔了把纸钱,"文曲星用三年功名换的龙睛,比那破玉佩金贵千百倍。"
河对岸飘来盏莲花河灯,烛光映着书生清瘦的身影。他如今在白云观抄经,每日晨起便往龙王庙添一炷香。老道士说,待他抄满三万六千卷经书,龙王爷自会归还文曲星位。

永定河水静静流淌,月光下泛着粼粼青光。偶尔有渔人夜宿河边,会听见细微的龙吟混着翻书声,在芦苇荡里久久回荡。
这故事里头的神神鬼鬼,倒像是老辈人茶余饭后的闲磕牙。可细琢磨起来,却藏着做人的大道理。文曲星再大的来头,也不能在神佛面前造次——这就好比咱们活人,甭管多金贵的人物,到了天地跟前儿都得低头。
再说那龙王,虽是泥胎土塑,可保着一方水土的平安。咱们平日里走桥过路,看见庙啊碑的,恭恭敬敬行个礼,不为求财求官,就为心里头那份敬畏。人要是失了敬畏,跟那偷供品的老吴头有啥两样?
最妙是那书生用文气补龙脉的桥段。老话儿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这里头的气,原是能镇得住妖邪、补得了天缺的。可见读书不光为求功名,更是修心养性。就跟那龙王爷似的,看着是金鳞玉甲威风八面,其实靠的也是千年修来的道行。
如今世道变了,龙王庙的香火早不如前。可咱们心里头那份对天地神灵的敬重,对老祖宗规矩的守候,可不能丢。甭管是文曲星还是泥龙王爷,说到底都是教人向善,劝着咱们多积德行善少作恶。
夜静了,龙王庙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月光照在重修的匾额上,"风调雨顺"四个金漆大字闪闪发亮。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穿堂风卷着香灰,在供桌前旋出朵青莲来。
1229年,荷兰人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座为人类提供动力的风车,欧洲人最早辗磨谷物,是用人力手工转动石磨盘,后来又用马或驴牲畜转动石磨盘,后来又发明了水力推动的水车磨坊,之后才发明了借助风力运转的风车磨坊,风车的用途也不再局限于辗磨谷物,而是发展为加工大麦,把原木锯成桁条和木板,制造纸张,还从各种油料作物如亚麻籽、油菜籽中榨油,还把香料磨碎制成芥末。